第3章

  柏然接收到了讯号,快步跟上去,将手中的伞柄朝院长递过去:“先生,您需要伞吗?”
  院长的视线从柏然手上转到脸上,他温和地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我马上就坐车走了。今晚恭喜你!”说着,院长看向柏然西装领口的胸针。
  柏然的神经明显松弛下来,像普通的十几岁少年一样,稍稍偏头,弯起眼睛开心地笑。但很快又恢复了谦和得体的姿态。
  柏然向对方介绍自己:“先生您好,我明年就要从希罗毕业了。我很想去圣约翰学院的音乐专业读本科,最近正在准备递送申请材料。如果不算冒犯的话,请问您方不方便帮我写一封推荐信呢?”
  “当然!”院长笑着眨眨眼睛,几乎没有迟疑地答道:“非常欢迎你申请圣约翰学院。你是balram bai对吗?我会转告我的助,这周或者下周之内寄到希罗公学,时间应该来得及吧?”
  “来得及的,”柏然赶忙道谢:“太谢谢您了先生。”
  院长伸手拍柏然的肩膀:“这没什么。希望明年秋天能在剑桥见到你。有机会我们一起喝咖啡。”
  正说着,一辆黑色的林肯轿车在路边停下。暖色的近光灯照出细细的雨丝,无声地飘洒在地上。院长跟柏然和身旁的教学主管告别,坐上了车,在夜幕中离开。
  希罗公学地处一座丘陵,古老的红砖墙顺着道路蜿蜒而上。柏然没撑伞,顺着墙根的人行道向上走,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快乐得几乎浑身都要飘起来。
  十八岁需要面临太多重要的选择,说是成年人,却还难掩青涩,难免对未来担忧迷惘。而幸运如柏然,却已经在一个普通的下雨的晚上,在轻松愉悦地谈笑中,悄然完成了“惊险的一跃”,果断利落地握住了今后的光彩人生。
  这晚的雨仍旧温温吞吞地下着。
  雨中的伦敦有种难以言表,潮湿而宁静的气味。柏然有意加深呼吸,却闻到了一种意料之外的呛人的味道。
  柏然有些纳闷地抬头,就见山顶的方向,希罗公学所在的建筑燃起浓烟,在一片雨雾中滚滚上升,与阴暗的夜空相接。
  柏然有些愣住了,定在原地,无措地看着升腾而上的黑烟。看着看着,那股黑烟忽然转变了方向,像一只失控的巨兽,倏地朝柏然扑过来。
  柏然无从躲闪,被劈头盖脸的浓烟呛得止不住地咳嗽,咳得眼泪都冒出来。
  在一片朦胧中,柏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哪儿有什么希罗公学,现在的他身在旧金山,正躺在单人间宿舍的床上。
  柏然从床上坐起来,空气里飘着来路不明的薄烟,里面夹杂着某种奇怪的油脂味。柏然鼻腔发痒,忍不住又连打了两个喷嚏。
  柏然以为是屋子里哪里着火了,连鞋也来不及穿,光着脚就朝烟雾散发的地方跑。
  柏然昨天坐了长途飞机,注册回来之后又忙着收拾宿舍,很晚才洗完澡睡下。他现在还迷糊着,四肢还没完全醒过来,跑过去的时候踉跄了两下。窗外天光已经大亮,但他并不知道现在几点。
  那种呛人的烟是从隔壁传来的。他前一晚睡觉的时候没关阳台的门窗,此时风一吹,烟就畅通无阻地进了宿舍卧室。
  柏然暗骂一声,皱着眉从窗口探出头去;就见那串烟雾正从隔壁的窗户涌出来,还伴随着“滋滋啦啦”的噪音。
  “嘿!咳咳……发生什么了?”柏然干着嗓子朝隔壁喊了好几声,可这单薄的声音很快被淹没了。
  柏然无奈,可也不敢耽搁时间;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飞速地穿上拖鞋,随手裹了件外套,跑去隔壁咚咚咚地拍门。
  就这样拍了半分钟也没人出来,柏然以为里面没人,正准备跑去楼下找舍监,门却不紧不慢地从里面打开了。
  站在柏然对面的男生长着一张亚洲面孔,围着一条红棕色的围裙,左手拿着瓶辣椒酱,右手拿着瓶蚝油。
  对面的男生还有点搞不清状况,似乎很纳罕柏然为什么这么急匆匆地找他,看着柏然眨了眨眼睛:“yes?”
  柏然视线落在他手里的辣椒酱上,上面写着“老干妈”。柏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直接用中文说:“你要做饭不能去公共厨房吗?!为什么要在宿舍阳台炒菜?!你还开着窗户,油烟会飘到别人寝室里你不知道吗?!”
  谢桑榆被吼得更懵了,面对一连串的反问句,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公共厨房不仅没有油烟机,还有烟雾报警器,所以炒菜只能在阳台用电磁炉。
  可谢桑榆很快意识到,对面这个怒气冲冲的人并不在乎自己的解释,于是把打好的腹稿全部推翻,换成一句:
  “对不起……我不知道隔壁宿舍住了人。以后炒菜的时候不会开窗了。”
  柏然气得冷笑:“不是……什么叫不知道隔壁住了人?宿舍不住人难道留着当度假房吗?既然你隔壁有一间宿舍,为什么要预判那间宿舍里没住人?”
  谢桑榆紧了紧牙关,脸上也冷下来,看着柏然没说话。
  一个人脾气再好,也是有限度的。谢桑榆想不通,都是中国人,不知道炒菜的时候油烟大吗?要是不想闻油烟味,把窗户关上不就行了吗?大中午的,有必要冲过来特意朝别人吼一顿吗?而且他都说了对不起,也承诺以后不会了;有必要一直这么得不饶人吗?
  两人就这么在门口对视僵持着。可就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柏然的肚子忽然“咕噜”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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