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做完心斗争,往旁边悄悄挪了半步,小心避开门上的磨砂玻璃。
  “如果你管待在你的组里弹一辈子伴奏叫省心的话,我跟你真没什么好说的。”谢白榆语气懒散,“你养条狗还要时不时打开笼子放出去跑跑呢。”
  “什么叫待在我组里弹一辈子?”谢荣旬声音高起来,接着又强行把音量压了下去,“你要是听我安排,在这里一直跟下去早就混出来了行不行?你看二轮那个钢伴,现在接活都挑着接,你呢?就准备烂在小剧场是不是?”
  谢白榆冷笑:“听你安排?”他蹭了蹭食指:“我自己接的剧也挺好的啊,小剧场怎么了,小半不比你这差。”
  “谢白榆,你起点比别人高,背景比别人好,你哪怕多付出一点努力呢?那些骂你的讨论你听着好听吗?啊?!”
  谢白榆比他妈妈高,他岔开点腿,低头去看谢荣旬的眼睛。
  谢白榆就这么望着,说话依旧不急不躁:“你是不是忘了?我比别人强的,是唱歌啊。”
  “但是我现在唱不了了,你特高兴是不是。”
  他明明就是平静地站着,谢荣旬却莫名不敢面对他的视线。
  谢白榆站直身子,往后退开一步:“你知道我当时多疼吗?你不知道。你连手都没抖一下。我以为从那以后我不欠你的了,但是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放过我啊?”
  他一直在避免跟谢荣旬见面,连逢年过节的微信都不主动发。谢白榆知道谢荣旬在试图和解,但总是心有余。
  他想过很多次,如果再跟谢荣旬说起“曾经”,自己会不会变得歇斯底里。然而没有,当谢荣旬推开门走到他面前提到那些该死的“安排”,他甚至一点儿也不难过。
  他只是还没想明白。
  “为什么你没能完成的东西要绑在我身上呢?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不想要你的安排?”
  谢荣旬的眼眶红了,连嘴唇都在发抖。她朝谢白榆伸出手,但是不知道要抓什么。就好像她预感到了谢白榆接下来的话她不会想听,所以想阻止他说下去。
  谢白榆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其实他的手也不稳。
  “我很感激你救我。但是你那么后悔,不如当时让那个柜子砸死我。那比我们现在还互相折磨好得多。”谢白榆嗓子有点哑,“妈妈,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谢荣旬就接不下去话了。门内的声音停了。
  走廊深处彻底安静下来,静得覃冶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就这么站了片刻,覃冶看到门把晃了一下。他紧急转身退进了旁边的洗手间。
  覃冶刚关上隔间的门,就听到通道的门挨着响了两声。
  [你在哪?]
  谢白榆的微信发过来。
  [洗手间,稍等。]
  覃冶在冲水阀上踩了一脚,握着手机走出去。他像模像样地走到洗手台前洗了手,出门对上了等在走廊上的谢白榆的视线。
  “躲什么躲,敢听不敢认啊。”谢白榆问他,声音里是带着笑的。
  覃冶看着谢白榆的眼睛,他在眼睛里没看到笑意。
  “抱歉。”
  “我没跟你生气,覃冶。”谢白榆说,“但是我有点饿了。”
  覃冶领着谢白榆坐了两站地铁,去了一家离剧场范围稍远的深夜食堂。
  “请我吃宵夜?”
  “嗯,想吃什么?”
  谢白榆说:“不想选,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覃冶早就拿捏清楚谢白榆的饮食习惯了,他照着谢白榆的喜好点了几样餐。
  “那你坐会儿,我去端。”覃冶站起来,又帮谢白榆整好羽绒服背后的帽子。
  “你怎么还买酒了?”谢白榆一眼认出托盘里两个眼熟的小玻璃瓶。
  “刚好看到有就买了。”
  覃冶把各种小菜都放到谢白榆面前,又拧开两瓶酒的盖子放回桌上。
  “小榆。”
  “嗯?”
  “之前那个提问方式还管用么?”
  “什么啊。”
  覃冶看得出他在装傻,拿起一瓶跟另一个瓶子碰了碰:“一瓶酒一个问题,我喝了,你别赖。”
  “说吧,又想问什么?”
  覃冶看着他:“你弹琴的时候,究竟开不开心?”
  谢白榆没想到是这么个问题。他捏着鸡肉串的竹签子转了转,又放回自己手边的小盘子。
  “在小半是开心的,在夜书看情况。”谢白榆说,“跟你的场,也开心。”
  “那我问问森莫,能不能以后你都跟我的场。”覃冶打开微信,真的要发消息。
  谢白榆没拦。他很轻地叫了一声覃冶:“我开心这么重要吗。”
  “重要。”覃冶说,“而且我希望,我有办法让你开心。”
  谢白榆把桌上另一瓶酒拿过来喝了一口:“你真不好奇为什么?送你个问题。”
  覃冶配合着他:“为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你跟我说过,我弹琴很好听。”谢白榆拨弄着玻璃瓶上的标签,“但是你没说,‘不愧是谢老师的儿子’,边老师也没说过。我烦透这句话了。”
  谢白榆说着,后知后觉有些迟来的委屈:“无论我付出了多少努力,一首曲子练了多久,好像都能被一句话盖过去:谢老师的儿子,有天赋。但是后来我发现,如果我表现得很烂,他们就不会提我妈名字了。他们会在背后议论可那没关系,只要能解绑,我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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