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和段永昼的混血儿般的外貌还不同,白书剑虽也是英俊而立体的外貌,却是清晰的东方面孔,准确来说也有些像电脑建模。他微微上扬的薄唇此刻微微抿着,在他的身旁摆放着今天会为余弦烹饪的食材,整齐地码放在一个敞口的木盒之中。
  没有音乐。
  白书剑先为余弦倒了一杯茶,递给余弦,余弦接过,入口微温,带着奶香。在余弦喝茶的时候,白书剑开始备餐。
  刀锋切割软脆的部分的声音格外清晰,凉菜被白书剑盛装在一个水晶的小碗里,递给余弦。小碗与木制桌面碰撞的时候,发出了极其细微的磕碰声。
  切下来的软骨和水晶小碗一样剔透,纤细成丝,与酱料和配菜凉拌,薄而脆。
  时间和空间的感官,被进食无限延长。
  余弦缓慢地进食,白书剑便缓慢地上菜。
  咀嚼,切割,餐盘与矮木桌的碰撞。细微的声响。
  切割肉类的时候缓慢而绵长,咔哒一声,节奏短凑。
  他们谁都没有出声,也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交谈。白书剑死了,这只是个厉鬼,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他们之间横着一道长长的矮桌。
  和一具雕刻出的尸首图。
  食材,唯有食材,食用与被食用,在生与死之间组成了联系。
  刺身。河豚刺身,晶莹剔透的柔韧的肉,还有仍然蠕动着的玉白色的章鱼须,柔软中带着韧性。少许酱汁在细腻透明的纹上晕染开,渗透出味道与色泽,像是白色的绸缎上蔓延开的墨。白书剑的手指是同样的白,皮肤之下是细细的青蓝色的血管,绣娘织成的脉络。只是血液不再流动,它们变成了纯粹的装饰物,像是摆放在矮桌旁的花艺。
  其实很多生肉并不算好吃。
  它们和热气腾腾的、冒着油光的,还是有一定的区别。但它不是难以下咽,它冰冷、细嫩、鲜活,被赋予了意义。余弦并不讨厌这种意义。
  所以被烹饪的餐点紧随其后,裹在饱满米饭上的脂肪带着油光,在锅内烹煮的肉片也热气腾腾。细微的热气滚动的声音在昏暗细微的空间里放大,然后无限逸散。
  白书剑一直静静地在余弦的对面烹饪,微微低下头颅,投下几片错开的阴影。
  直到最后一口汤喝尽,余弦的面前再被放上一杯茶。
  他端起茶,喝下。淡淡的奶味结束了这顿宴席,再抬眸的时候,只有空荡荡的矮桌,花艺,灯光。再往远处蔓延,是无边黑暗。
  矮桌上雕刻的尸体,由第一张的肉身变为了一幅散开的白骨。
  “系统更新已完成。”
  系统的提示音在余弦耳边响起。
  余弦垂眸开口:“段永昼。”
  人鱼可以被召唤。
  黑暗悉数撕裂,余弦被抱在人鱼的怀里。
  四周再无什么日料店的布置,也不是在萨朗波。
  这是一个停尸房。
  余弦抬起自己的手。
  一手温热。
  第184章 妈妈(4) 纵容
  市中心医院的停尸房距离任何地方都不远, 段永昼带着余弦回了家,在段永昼的大平层里,为余弦细心地准备热腾腾的奶茶、炸薯条。余弦的视线非常平静, 不会有多余的人知道停尸房里多了一具被撕碎的没有名字的尸体,这不是绝大多数人应该知道的信息。
  余弦洗完了澡, 穿着睡袍, 捧着热奶茶,坐了很久,段永昼也只是在旁边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许久, 余弦叹了一口气。
  “段永昼,”他说,“抱抱我。”
  段永昼就走过来,把余弦抱在怀里。
  “白书剑死了, ”余弦的声音非常平静,“他死有余辜, 我不会为他立碑。”
  段永昼:“嗯。”
  事实上余弦不会被任何人立碑, 他没有那个力气, 他只会假情假意地哀悼几句。每个人都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或者至少, 余弦一定是这样。
  他无法解人类的情感和道德观, 笨拙地模仿着人类的行为, 困惑于人类的逻辑, 人们的道德, 金钱,那些人类习以为常到感觉像是一头巨大的灰犀牛的东西,对于余弦来说都是被拆解的难以被解的存在。
  如果用人类的定义来形容他,那他就是个npd。
  段永昼低声在余弦耳边说:“没事的。我会永远陪着你。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你是什么, 段永昼?”余弦抬起头,看着段永昼。
  段永昼笑了:“我是你的人鱼。”
  不是人类,不是那个段氏集团的总裁,不受困于人类的秩序和道德观,拥有处事情的绝对主动性。他是人鱼。
  因为不是人类,所以完美。
  余弦深吸了一口气,开口:“我第一次和白书剑见面的时候,是在……一次晚宴。”
  一次权贵名流的晚宴,他在他们之间,然后白书剑找到他,邀请他,跳了女步。
  不是他跳了女步。
  是白书剑。
  那就像一场旖旎的、名流之间的美学戏剧,嘉宾的外貌完美,所以倒也没有多少突兀。没人能解当时的白书剑到底在想什么。
  “算了。”余弦抬起头,“他已经死了。”
  白书剑成为了他的一部分。血海系统本来由他承载,而现在,白书剑承担了这一职能。
  就像给电脑多加了一个中央处器。
  有的时候,余弦没有办法搞清楚究竟是所谓的“命运安排”,还是他自己把这一切运转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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