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司若轻声道:“心里难过不如说出口。”他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莫名的力量,“从前我祖父也是像你这样子,自我父母走后,整日愁眉苦脸的,可愁眉苦脸,永远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后来我便用毛笔在他脸上画笑脸,他苦瓜脸一次,我便画一次,久而久之,他也知道不该把事情都藏在心底不宣泄出去,开始教我读他的仵作书了。”
这是司若第一次说起他的从前,沈灼怀对他了解大多就是他自幼父母皆亡,与他祖父一起长大,其余的司若从未提及。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司若得以接触仵作一行,是源于他在祖父脸上画笑脸。
被司若这样一打岔,沈灼怀一直沉着的心的确好了许多。
他冲司若笑笑:“好。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刚刚说,哪里觉得奇怪?”
司若目光转回台面,指着石桌上被摊开的一本又一本记录:“这些每隔五年的记录,都是一个人的字迹。”他的指尖沿着纸张不同时间段上记下的内容划过,“而且纸上的墨迹,看起来还不算旧。”
他低头嗅嗅,又用手捻了捻纸张:“这纸也绝对没有二十年之久。”
最后司若下了决断:“这些内容,应当都是五至十年前被人写下的。郭汉栋又是六年前来的,那可以定作是六到十年前留下。这人为何要特意留存这些卷宗呢?还特地为我们画出了连郭汉栋都不知道的二十年前这个时间点,他如果不是笃定这些大火都有联系且有问题,或者是知道什么内幕,不会专差这些线索,只为了后人能够继续调查此案。”
闻悉此言,沈灼怀也赞同地颔首:“你说的是。只是这人……似乎并没有留下名姓。”他快速翻阅了每一本卷宗的头尾,留名处都是空的。
“不过……”沈灼怀思索片刻,“你说他既然都做到这份上了,会不会还给我们留下了别的什么东西?”
司若眨眨眼睛:“你指的是……?”
两人异常同步地站起身,将后面层叠石壁上的烛台也一一点燃,更多如同石桌上的书册出现在眼前。
“只找近十年的。”沈灼怀道。
司若应承:“不必看太细,只需对比一下字迹便可。”
二人在用石阶雕琢而成的案架中快速穿梭,案架上的卷宗多用蜡封缄,但好在封面上都用笔墨写下了字样。
很快,司若的声音在空荡而高旷的石屋中响起:“仲成默,这个人的字与卷宗上很像。”
司若取下那份档案,与沈灼怀走到石桌边,亮一些的地方,重新做了对比。
字迹一模一样。
沈灼怀掏出一把尖利的小刀,在书封上一划,便轻易地将蜡封取下。
这份书册是这个叫做仲成默的官员的履职生平,他是太元八年生人,却到了太元三十年,即先帝前一年才堪堪考上一个举人,便被安排到姑射做了个书册库房的小官。景丰四年,也就是十五年前第二场大火发生时,他被升为从五品的守正令史,负责文书出入,但也就在三年之后,景丰七年,仲成默辞官隐居2。
但是却留下了点明每一个大火节点的准确信息。
“景丰七年一定发生了什么,叫他仓皇辞官,却又忍不住留下线索。”司若眸色深沉,“他后来既是文书令史,这库房随他进出,为叫后人易寻,他留下的其他东西必定就在这些生平之中。”
沈灼怀朝司若伸手,叫他将书册平放而下,举近一盏油灯细细查看。
“这里……”他忍不住抬起左手,又很快无力垂下,“书册封页,是不是厚了些?”
司若也低头看去。
果然,比起其他被放在桌上的,同样装潢的卷宗,仲成默的这本履职生平书,在灯火的照耀之下,明显是透不过光的!
“!”司若朝沈灼怀要来他刚才破开书封的那把小刀,干脆利落地将这书册表页割下,然后舔湿刀面,一点一点,精细地将表层纸张剥离下来。
书画惯用纸张装裱,却没想到仲成默别出心载,将心声藏在了封皮之下!
1石shi室shi金jin匮gui
2时间点提示:目前是景丰十九年,但皇帝在位二十年,第一年不改年号,故只有十九。第一场大火时间点是太元三十二年,即景丰初年,二十年前;第二场大火在景丰四年,十五年前;第三场大火在景丰九年,十年前。四年后即景丰十三年,郭汉栋到任。
第43章
一份轻飘飘,布满蝇头小楷的纸张飘落下来,司若拾起,与沈灼怀在灯下读完。
——那上面写的尽是仲成默对于数次大火的疑惑、猜测,以及二十年前发生大火的具体地点。但似乎这心得写得仓促,又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恐惧,最后最重要的几段,却被书写者用墨团涂抹漆黑,掩盖住了原本的痕迹。
“可惜!就差这么一点!”司若有些惋惜,举起那张纸看了又看,然而墨团就如同他们眼前阴霾,根本驱散不去。
“别急。”倒是沈灼怀宽慰他道,“至少我们知晓了写下这些东西的是谁,他只是在姑射隐居,总能找到。”
既然已经找到线索,就不必继续在石屋待下去,开门得久了,还反倒会叫这些书卷返潮。两人便只带着那张纸,离开了档案仓库。
只是离开档案仓库时,天色已暗沉下来,他们不得不将计划推迟到第二日。
夜色下的姑射城是永远的灯火通明,哪怕夜枭已飞上了屋檐,城中大街小巷,无一不是张灯结彩,门头点着琉璃彩灯,枝上挂着火红灯笼。这般景象,哪怕是沈灼怀,也只在京城与寂川年节时见过。但这里的灯却不是迎喜的灯,它们更像是那鞭挂出去便能驱赶年兽的火炮,每一盏灯后都有一家躲在后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