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这话其实说得很绝,没给沈无非留下半点面子和礼让的空间。若是沈无非连司若一起怪罪,那么他便是不尊圣旨,不敬圣上之意;可若他不责难司若,那也恰好证明他如今对沈灼怀所做一切反而有错。
  总之无论他怎么选择,沈灼怀就是没有错。
  司若十分直气壮。
  孟榕君先前“撞到”司若时,见他模样,只以为是个好说话的腼腆年轻人,却未料到司若这个暴脾气,竟是连沈家家主的颜面也一点不给。
  沈无非在妻子带这年轻人进来时便注意到了他的不同寻常,原本只是觉得面熟,可司若一番话下来,却叫他意外之中——又并不意外。
  沈无非被司若这样明目张胆的罪,却丝毫没有生怒意思,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而后,竟笑了起来:“你便是我儿带回来那个孩子,姓司?”
  司若有些莫名:“是我。”
  沈无非拍了几下掌,摇头感叹:“我果然没猜错!”这时沈无非面上怒气倒是消散许多,看着司若的眼神,似乎带了几分回忆似的,“你家翁可是叫司峪庭?”
  司峪庭,是司若祖父名字。可自打祖父告官还乡后,几乎已无人再这样称呼他,而多是叫他做“司家老翁”,若不是司若小时候喜欢翻看祖父过往手记,或许也会任由祖父将这名字遗忘在回忆里。
  “你认识我祖父?”司若下意识地有些警惕起来。
  他祖父不过是个早早辞官的老翁,如何能结识一川之主?
  “我还在朝廷时,与他是要好的同僚,直至他辞官回乡,我们方才没了通讯往来。”不知是不是司若错觉,在说到辞官时,沈无非却饶有意味地看着沈灼怀的方向。
  是了,祖父从前毕竟也是官拜刑部尚书,而沈无非所代表的沈家,掌管皇室的一把利刃——刑部,也年岁已久。他们认识,倒不算得上什么。
  于是司若只是淡淡道:“原来是祖父从前同寅,是司若不知了。”但他也没有因沈无非提出的这身份软和态度的意思。
  他祖父与沈无非相识,关沈无非将沈灼怀打个半死有什么关系?
  但沈灼怀却没有错漏父亲那一眼,他瞳孔微颤,转头望向了司若,又将目光投向沈无非。
  沈无非只是背手,没有回应沈灼怀的目光。
  司若并没有丝毫察觉这父子之间的神色往来。
  他依然如同先前那样盯着沈无非,非要他给个说法出来不可。
  沈无非有些好笑:“不愧是司峪庭家的孩子,司公子,你与你祖父年轻时候,脾气真是一模一样。”他叹了口气,收回原本想说的话,郑重其事道,“你说的没有错,你没错,沈灼怀本质上也无错。”
  他竟是来了个态度大转弯,完全与先前下狠手动沈灼怀时不一样:“或许的确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不该管你们年轻人的事。”沈无非语气缓和许多,他看着沈灼怀,“明之,先前为父讲的替你退回封赏,我不会再做,但我与你所说,你也好好想想。”
  “莫要将身边珍重之人置于危险之地。”
  说罢,他便一甩袖:“回你院子去罢。”
  沈灼怀闻言,有些怔怔,似是若有所思。
  司若没料到沈无非会这样快转变态度,莫非真是祖父的面子,这样大不成?但他知道现在不该再纠结这些,沈灼怀身上伤重,他必须快些上药,便也没再与沈无非他们讲话,搀扶着沈灼怀,与他回了自己的院落。
  直到沈灼怀与司若的身影消失在院子之中,孟榕君与沈无非二人方才收回目光来。
  孟榕君有些忧心忡忡:“我见这孩子面善,却没料到真是……”她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无非,真是他吗?也真就这样放明之不管,任由他去查?”
  沈无非叹了口气,摆摆头:“君儿……”他叫孟榕君的小字,“峪庭已避居乌川,离京城不止千里,他们二人都能遇上,这何尝又不算是一种缘分呢?或许他们相遇就是在告诉我们,有些事情,总是避无可避的,不如放手一搏。”
  孟榕君又如何不知?
  可她毕竟顾虑更多,一双美目之间愁光流转:“你可看出,明之对那孩子的心意……若是明之有朝一日真要去做……那又置那孩子于何地呢?”
  沈灼怀是沈无非从一个孩童亲手教大的,虽说今年夫妻俩关系与他愈发僵直,可毕竟是自己孩子,沈无非又哪里会看不出沈灼怀的心思呢?更别说,沈灼怀表露得那样明显。
  “沈家不允许出薄情寡义之人。”可沈无非只这样说。
  ……
  沈灼怀的院子与沈无非书房是一南一北,中间距离不短,好在江维良知晓沈无非不会轻轻放过,早早在外头准备了人,方叫沈灼怀路上没再吃什么苦头。
  回了院子后,沈灼怀也只是央江维良去寻了药,交给司若。
  屋内有些黑,司若怕碰坏他伤口,便点了油灯。灯苗被窗户的微风吹得一晃一晃,像极了司若看着沈灼怀那血迹斑驳的背部跳动不安的心。
  “坐好。”司若用半埋怨半命令的语气冲沈灼怀道,而后才从工具里找出没用过的竹镊,轻轻挑起一片沈灼怀背上已与皮肉黏合在一起的衣裳。
  沈灼怀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开了个玩笑:“我还真没想到司公子会带着我母亲来美救英雄——”他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轻佻,“司公子是自个儿去找的我娘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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