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这些话,沈灼怀从未告知过他。
他只是知道,沈灼怀并非沈家真正的孩子。可那又如何?他与沈灼怀在一起,从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也不是因为他家族辉煌的过去。可、可沈灼怀却又说……
似乎是话已经说出了口,沈灼怀看起来比先前的痛苦要轻松了一些,只是那双总是沉稳的眼眸,此刻如同像是一潭深井,被丢入一块探路的石头,起了圈圈波澜。
“二十二年前的大雪夜,是先帝设宫宴,宴请皇子群臣,还有他们的家眷。”沈灼怀的声音有些哑,不似往日明朗,纵然笑着,可唇边苦意总也遮掩不住,他想与司若说,又怕与司若说,哪怕到了现在这一刻,心中还仿佛有一明一暗两道光芒,交织挣扎,叫他既有着被灼烧一般的疼痛,又似是背靠着经年不化的严冰。
司若没有说话,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用一如既往的、信任的目光。他知道现下的沈灼怀是痛苦的,他不需要这么多的逼问、质疑,也不需要太多安慰的话。有时候,两个人之间的陪伴,只需要一道眼神,便足矣。
他看着他,像每一次在案子中苦恼时那样,眼睛清凌凌的,却没有半分怀疑。
沈灼怀对着他那目光,竟一时有些恍惚。
许久,他眸光颤了颤,似是做出了最后的决断。
沈灼怀垂头,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度睁开眼时,那些痛苦以至的思索、情绪都被他狠心压在了最底下,如今那双眼睛里,只剩下一种古井无波的平静。
“三皇子——也就是我的亲生父亲。与五皇子争夺太子之位到达白热化阶段,两个皇子也是先帝唯二的两个皇子。”沈灼怀说起自己的亲生父母,却神色淡淡,甚至用着极为生疏的称呼,“当时三皇子妃已怀胎近十月,几近临盆,而同时的,沈家年轻的家主夫人,也就是我的养母也同样怀胎十月,将要生产,不少孕婆都说,她这胎是双生胎。”
“这原本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宫宴。但谁也没想到的是,五皇子竟已设下埋伏,欲想逼宫,百官入宫后,正、偏二殿便起大火。五皇子带着他手下兵卒逼先皇交出玉玺,以及当时更被先帝喜爱的三皇子夫妇。”
“正在这个时候,三皇子妃发动,三皇子独身一人出去交换,留三皇子妃在侧殿,由沈家夫妇与一名会妊娠之术的官员照顾。而后三皇子妃生下一名死胎,当场难产而死,三皇子本人也死在五皇子手下。”
“好在后来骠骑大将军及时领兵赶到,将五皇子及众当场诛杀,救下先皇。”
沈灼怀说到这里,语气依旧很平静。
司若眼睫微颤:“可这是假的,对吗?”
沈灼怀像是嗤笑一声,点了点头:“是啊。不与记载里存在的是,当时沈家夫人也恰好生下一名独子,只是恰好被皇宫大火燎伤,医治许久,当捡下一条小命。”他说这话时微垂着眼睑,两边鬓发乱扫,遮住沈灼怀阴郁的眉眼,却叫司若无法见到他面上神色,“从此,世间没了先皇的大皇孙,却多了一个沈家世子。不,或许当时,应当是两个。”
“两个……!”司若顿时想起先前沈灼怀的那个疑问:人被从心脏处捅刀,活下来的几率是多少!他忍不住喃喃出声,下意识看向了沈灼怀——
沈灼怀却在这时候恰时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一直怀疑一件事,那便是当年的三皇子妃,生下的是双生胎。”沈灼怀轻声道。
他顿了顿,似是喉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迟钝片刻,方才开口:
“沈家的小少爷生到七岁,在众家仆的陪伴下远行。为保证安全,沈家夫妇还请了一队镖队,沿途护卫。”沈灼怀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似的,“小少爷年幼纨绔,出门没有同龄人相陪,恰好镖队中有一个与他一般大的孩子。但小少爷却发现,这名镖队里的孤儿,同他长得极为相似。”
“不,干脆说是,一模一样。”
沈灼怀自嘲一般笑了一声。
“随从与镖队之中自然有不少说闲话的,但他们也不敢说得太明白。小少爷得知此事后,便把那孩子调到了身边伺候,却又总是欺负他,把他当狗儿一般糊弄。”不知为何,沈灼怀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冷,“小少爷若是知道第二日他们中有一人注定会死,或许他也不会这样做。”
他的目光陡然变利:“第二日镖队继续上路,可没料到却突然遇到了大队匪徒,将镖队的镖师们和小少爷身边人几乎屠戮一空。小少爷与那孤儿勉强逃生,但两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却怎么跑得过骑马的凶徒呢?最终他们还是被追赶上了。也是这个时候,小少爷意识到天潢贵胄也好,可怜贫民也罢,遇上刀剑无眼,都不过是肉体凡胎。”
沈灼怀下意识摸上自己左肩,那里在很多年前,有一处被长剑贯穿而过的伤口。
很疼。
“小少爷与孤儿齐齐面对凶徒,却躲在孤儿身后。最后那长相与他一模一样的孤儿,面对着他受了长剑入胸,而他,也被那凶猛一剑,刺穿了肩头。”
司若屏住了呼吸。
沈灼怀没有继续说他是怎么被救的,那孤儿最后又去了哪里。甚至对那叫他产生惊变的一剑,也像是说故事一般轻轻带过。司若其实隐约清楚内里的含义。
一个与他毫无感情的孤儿,如何会在生死存亡一刻,替他挡住那一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