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而沈灼怀也并未立刻回应司若的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些狺人飞速动着的嘴皮子:“……我大概、能听懂一些。他们的话,有些像从前我在……学过的一种方言。只是至多有个七八成相似。”
  但有七八成相似,已足够能对付他们如今的境遇了。
  连蒙带猜,沈灼怀与司若终于还原出了这送葬队伍所遇到的事情。
  原来,这棺木之中,是一具新娘的尸体。
  新娘来自纯狺人的家中。而纯狺人与混血狺人,都算当地富户。虽说狺人向来排外,但两家素有人情往来,混血狺人也有一半狺人血统,两家便早定了姻缘。今日,本是两家结亲的大好日子。
  然而拜堂前不久,纯狺人家中却突然告知混血狺人家主,新娘口吐鲜血,暴病身亡,红事当即成了白事。纯狺人表示,要立即派人出殡,将女儿送往祖先悬棺之所安葬,加之女儿死相凄惨,也不好给未婚夫与亲家看。混血狺人一家自然生疑,但也看在纯狺人家主悲痛万分的份上,同意了他的请求,一起送棺离开苍川,算是好聚好散。
  只是没想到,半路上杀出来一个司若,硬生生看出棺内之人没死不说,甚至还说棺中人可能是在经历难产!
  这让本就心存疑惑的混血狺人更是生疑,与纯狺人家商讨开棺查验,谁知遭到拒绝。
  两头就这样吵了起来。
  司若也后知后觉自己先前有些莽撞:“竟是如此……早知我应先仔细询问好缘由,再请求开棺的。现如今他们各执一词,又闹出新事……”他拍拍自己脑袋,“怕真要惹出麻烦来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沈灼怀却安慰他,“若里头真有一对母子,才是大功一件。”
  那两边狺人吵了好一会,却如何都得不到一个调和,转头看到站在路边的沈灼怀与司若,又想起他们来了。
  “那两个汉人!”后来的那身穿华服的混血狺人男子喊道,“你们过来!”他的官话显然比之前的纯狺人要流利许多,基本没有什么口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人到底死没死!到底是怎么死的!”
  纯狺人冷哼一声,也怒道:“还能有什么回事?!苍木老头,你们有汉人血统就信汉人的,我早就知道!我早劝家主不该会你们,哼,看现在!小姐的灵魂都要被你们惊扰!”
  “赤祸小儿,你胆敢再叫老夫一句!”被叫做“苍木老头”的华服混血狺人气道,“你不过是赤家一个管马的,有什么资格和老夫这样讲话!”
  眼看着两边又要剑拔弩张起来,司若开口了:“这棺中人究竟是活是死,开棺不就清楚了?”他转向那狺人赤祸,目光清凌,没有任何偏向,“我首先是个仵作,其次才是个汉人。我无法在没见到尸首的情况下便分辨这人的死亡方式,更别说——”他瞥了赤祸一眼,“我说过,里头或许是个活人。”
  赤祸本就长着一对阴鸷的鹰眼,此刻不快,那双眼睛里更是布满了阴云,射向司若时,仿若有形的刀刃,恨不得将司若杀死。
  沈灼怀适时向前一步,挡住了赤祸不怀好意的目光。他与赤祸对视,重若千钧的威压瞬间降临,纵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异族人,在正面对上气场全开的沈灼怀时,也不禁打了个冷颤,很快别过目光去。
  沈灼怀微微抬眸:“没错。一切猜测,不过都是猜测罢了。这位……赤祸。你说里面是你家小姐,可我怎么却觉得,你是恨不得你家小姐快些死呢?不然为何明知她有活下来的可能,却执意不肯开棺?还是说……你在棺材里,藏了什么不可道人的东西?!”
  赤祸瞬间炸了,“唰”的一下,腰间长刀出鞘,刀尖直指沈灼怀眉心!
  只听得刀刃破空,发出“咻咻”震响,但沈灼怀脚下纹丝不动,右手一个太极起势,众人再定睛,他修长的食指与中指已牢牢夹住了赤祸锐利得反耀日光的长刀,而赤祸寸进不得。
  “你这样急躁,我说的是错是对?!”沈灼怀好笑地看着赤祸,淡淡道。
  方才赤祸乱斩,他已在最快一刻察觉赤祸刀的运作轨迹,并将司若牢牢护在身后,不叫他被刀锋所伤,这时,司若才可可爱爱地从沈灼怀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来,又很快缩回去,非常放心地将前面的形式交给他,然后在后面叫道——
  “你们已耽误太多时间了,再耽误个一两株香,你们小姐的血都要流干了!”
  赤祸吃瘪,知晓自己武力不比眼前这个汉人青年,而狺人又最尚武力,他一个狺人武士,不可能因打不过一个年轻人,便呼朋唤友地上来群殴,这不但丢了自己的面子,更丢了整个狺人的面子,方怒哼一声,抽回长刀。
  沈灼怀没有阻拦他,收回了手。
  “你们阻碍我们出殡在先,还要开棺,汉人,不要太过分了!”但赤祸却没有就着沈灼怀的话头继续,而是避而谈之。
  就在这时,或许是他们停留此处实在久,又或许是两队狺人加上沈灼怀与司若闹出来的动静算不小,终于有人——有穿着官家服饰的人,从远处来了。
  来的似乎是两个衙役,穿着蓝黑二色的衙役袍子,头戴一顶布帽,胸前是惯例的“苍”字绣花。他们都是汉人面孔,腰间拄着长长的水火棍——却与其他地方不同。其他地方的衙役,都是佩刀的。两人一前一后从远处跑来,跑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站定眼前就想开口叫骂,可定睛一看,除了沈灼怀与司若两个汉人外,其余的却都是狺人,又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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