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但京城,好像就如同它所象征的那样,永远繁荣、宁静,有烟火人气,却无更多的纷扰。
月出柳梢头,司若也看着那一轮弯弯的上弦月牙逐渐充溢而饱满,缺口越来越小,越来越圆。再过不久,好像就是冬至了。
他拎着明日要做的生食,慢悠悠走在长而狭窄的巷道之中,巷子宁静,只隔不远偶有一盏油灯点亮幽幽前路。司若抬头看那月亮,那月白的圆月,却唯独缺了一块,似圆非圆;周围蒙蒙云雾之中,群星环绕。
但今夜月亮很亮。
司若停了下来,抬头望天。
他突然想起来那一夜。
是他与沈灼怀在乌川的一夜。
那夜他们很晚才回家里,看着金盏银台在夕阳芒照下顺着水流漂流而下,然后月亮上升,朦胧月色之中,整个林子像蒙着一层薄薄的白纱。他们坐在水边,一棵树的树干上向下看,流水被月光照得波光粼粼,好似一河流动的碎银。
那好像也是月亮将圆不圆的一日。
不知此时此刻,沈灼怀是否也在某个地方,与自己看着这同样天底下的同一个月亮。
司若突然特别想和他见一见。
夜色渐深,他脚步加快了一些。
“司……司举人?是司若司举人吗?”
忽然,他身后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司若微蹙了一下眉,很快,脸上恢复了平静,转过身去。
见到来人,他脸上露出一点惊讶神色。
来人是个儒生打扮的男子,布巾包头,一身玄蓝的拼缎袍子,手里提着个纸包,大概三十五六上下,见到司若,他面上露出一丝欣喜来:“果然是你,司若!许久不见了!”
司若迅速从脑海里搜寻出此人的姓名:“你是……马复马兄?”他并没有像来人那般情绪外露,“上次见马兄已是两年前了,没想到乌川一别,马兄竟是来了京城。”
此人曾是司若在乌川的同窗,与司若一般,出身“清流”,并非显赫家世,只是全凭苦读的功夫进学,也颇受李明伟那群人欺负。由于与司若境遇相似,马复从单方面来说,与司若关系不错。然而他年纪不轻,司若听老师说,他家中经济窘迫,不再继续支持他进学了,某日便离开了乌川书院,不知去向。
司若暗暗打量马复一番。
然而如今……马复看起来并非像手头拮据的样子。
而且,他考上举人,是马复离开后的事情,他怎么这么清楚?
似乎是因他乡遇故知,马复相当热情:“是有些故事……只是没想到千里之外,还能和故朋相遇!司举人是要往哪里去?如今也住在京城,是准备开春后的会试吗?从前我便知道司举人是个天才,没料到这样快,便能在京城见到司举人!”
“马兄是故乡旧知,还是和往常一样唤我司若便好。”司若不动声色,并没有暴露自己如今处境,举举手中吃食道,“倒是马兄,许久未见,看起来自在不少。”
“哦、哦!哈哈!”马复看看自己一身锻袍,尬笑几声,“也是、也是一场奇遇。当时我从书院离开回家后不久,便意外得知我一门远房亲戚去世,他家中无妻无子,居然把东西都留给了我!哈哈,我也得以在京城学习!”
说着,马复就表示天色已晚,他们可以边走边说。
司若倒也没有拒绝,一边往客栈走,一边与马复闲聊。
他也从马复口中得知,马复来到京城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还买下了一套宅邸,就在司若客栈附近,今日他是出来帮家人取药,才偶然与司若碰到。司若想,的确挺偶然,他每日都走同一条道,几乎同一个时间回家,却唯独今日遇见了他。而面对马复的热情,司若自然也告知了一些自己的现状,比如自己的最新住址。
而听说如今司若一个人住着,马复送他到门口,还热情地邀请他退掉客栈的房,去他家中住。
马复是这样说的:“京中物价不低,距离会试还有些日子,司举人要搬来我家中,一来我们可以相互温习,二来也能节省些银钱。再说,快到冬至,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住我家里,也多热闹一些不是。”
但司若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他乡故知并没有轻易放下警惕,更别说他身上还有不少疑点,因而只是感谢了他的邀请,并且表示自己要先回去考虑一下,过几日再说。
司若住的屋子临前街,有窗。与马复分开后,他便立即上了楼,放下东西,将窗户轻支开一条小缝——缝隙中,他看到马复的身影在他的客栈面前踌躇了一会,而后才离开。
看着那道身影在他的视线中消失,司若才将透风的窗户关上,背靠墙壁,抱胸沉吟不语。
……
第二日的早晨,客栈像往常一样热闹。
住了这些时日,司若早与客栈中的老板小二熟客等熟悉了,他洗漱完下了楼,搭着巾子的小二便和他打招呼道:“哟,司公子早啊!您的早饭已经做好放后头啦!”
司若朝他点点头,不经意问:“今日有没有人来找我?”
小二端着几个叠起来堪称危楼的碗碟,想了想:“哦,似乎是有个,口音不是咱京城的,好像和您差不多!他留了个信在掌柜的那儿!”说完又忙去了。
司若拿了早饭,便去取信。
那信自然是马复送来的,信上内容依旧是热情邀请去他家与他同住,只是这回在信后附上了府邸的地址与一张面额不大的银钱——说是让司若付给客栈做长租的违约费。司若摸摸那张表面细腻的银纸,笑了笑,把那张银钱按原样折好,放回信封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