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表舅公?”司若奇怪,他并没从沈灼怀口中听说过这门亲戚。
沈灼怀走到司若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将一块冰冰凉的,似乎是玉牌的东西塞进了他的手心。司若轻轻一摸,惊讶扭头:“你爹娘——”
沈灼怀摇摇头,没有说话。
温家与沈家素来有亲戚关系,这是任谁都知道的,只是司若没想到,这位温家表兄的关系与沈家会这样亲近——他口中的表舅公一家不是别人,正是沈灼怀的养父母沈无非和孟榕君。而沈灼怀决绝离开沈家后,除些需要狐假虎威的场合,他再没称过自己是沈家人,他又向来骄傲且不愿低头……
司若有些触动,又有些不忍。
沈灼怀是为了他安全稳妥,去求了沈无非他们吗?
“只是一个意外。我没想到他们也在京城。”沈灼怀看出司若眼中忧虑,主动解释。
而那位温家表兄——也不知道沈灼怀该唤做什么的亲戚只是温和地笑着,看着两人:“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看到司大人无碍,明之也能放心。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置,就不继续打搅了。”他似乎想起什么,“哦对,你们要的那可怜的小姑娘,我已经抢回来了。地址玄晏知道。”
说罢,喝下最后一口茶水,转身离开。
司若与沈灼怀对视一会:“我们……你……”
他看不出来沈灼怀现在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先去看看瑛娘。”沈灼怀笑笑,“案子要紧。”但在司若忧虑的目光中,他又补了一句,“我娘说她亲自包了饺子,送到温府。等我们回去便能吃。”
听到沈灼怀对孟榕君的称呼,司若心头一松。
“好。”他点点头。
温家表兄将救人、抢人两件事做得是快、准、狠,司若和沈灼怀跟着温楚志到了义庄的时候,发现尸体旁不仅整齐摆着司若没能仔细看过的尸格,就连林少尹身边那名仵作,竟也在义庄之中,只是大概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颇有些束手无措。
见到司若,那仵作好像才明白了一切,立刻起身:“司大人是要重新验尸吗?”
这仵作其实年纪比司若要大上不少,都蓄了胡子,但面对司若,仍旧是有些紧张。
不仅仅是因为司若屡破奇案,还因为他异于常人的冷静。
司若朝他点头问好。
仵作自我介绍姓万,其实不完全算林少尹的属下,而是出身欲未司,即司若与沈灼怀在金川参观的那个仵作机构,因为算得上年轻有为,万仵作又是京城本地人,于是想办法调回了京城,暂时在京兆府工作。
司若问:“万仵作是除了马复以外,第一个见到尸首的人吗?”
他们身边齐腰高的高台上,被白色棉布覆盖着的寂静躯体,便是已经彻底无法再笑,无法再言语的瑛娘。即使有一层布虚掩着瑛娘的尸首,可靠近心口处的地方,仍旧有着一层淡粉的颜色,浅浅晕开来——司若知道,那是她的心头血。
万仵作叹了口气,点点头,说起自己今天的见闻。
他是跟随巡捕营进入的马家府邸,据万仵作回忆,整座宅子似乎乱糟糟的,像是被人打劫过一般,而马复整个人伏倒在地上大哭,问什么都只说有人杀了他妹妹。而万仵作刚见到瑛娘时,瑛娘是倒在院子里一条小道上,整个人呈“大”字躺着,脸对天,嘴巴微张,眼睛却是合上的,胸口是一个血洞,血洞里的心脏消失了。
万仵作下意识觉得瑛娘死得很诡异,因为死亡是这样痛苦,但她脸上却没有半点狰狞的表情,反而看起来和普通人睡熟了差不多,于是他着重检查了瑛娘是否中毒——结论是没有。而对于瑛娘身上的伤口,万仵作则认为那些的确是生前,而非死后伤,入刀角度与入刀口、数目他也一一记下,写到了尸格上。他是个纯粹的仵作,从来没有参与过案件调查的过程,因此也就只记录了这么多。
“不过……”万仵作面上露出一些疑惑,“不知是不是小人学艺不精,瑛娘所受的致命第一刀,小人认为应当是从后背贯穿至前胸的,深度很深,这也是最不留余力的一刀。但是有些奇怪的是,前后刀口的宽度几乎一样大 。或许是我判断错误……”
司若听到这里,立刻叫停:“尸格上似乎并没有记录这一刀的详细情况。”他翻阅着文书,冲万仵作道。
万仵作神色不变:“对于京城的大人们来说,他们要的是确定的结果,而非一种可能。因此在正式的尸格上,小人不会记录这种疑惑。”他从怀中掏出一页纸,交给司若,“具体的,在这里。”
司若自是明白这些官员所谓的“确定”是什么,不过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听一些的说法罢了。京城的官员与其他地方,根本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因为在天子脚下,还要来得更“谨慎”一点。他看了一眼万仵作,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接过那张纸,仔细看起来。
看着看着,司若的眉头紧皱。
他放下纸张,朝沈灼怀扭头:“东西给我。”
沈灼怀了然,在一旁的空台处摊开司若的布包,递给他一双皮质手套。司若立刻戴上,双手合十,低声说了一句“打搅了”,深呼出一口气,掀开了遮盖住瑛娘面目的棉布。
一具冰冷的,毫无生气的血淋淋尸体顿时出现在司若眼前,似乎和寻常没什么两样。可这张熟悉的脸,却又唤起司若回忆里那个爱跳爱笑的、活生生的瑛娘来。他空举着双手,迟疑一会,而后还是毅然决然地将白布下拉,露出那空洞的伤口,巨大的致命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