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而这所酒肆的后院,其实也并不能称之为后院,它长方不过数丈,周围虽有栅栏,却没有门,能够容人随意进出。
  “井……”司若低声道。
  他走到那近门的井口边。
  是的,这才是司若最感兴趣的地方。
  京城百姓大多喝粮食酒,因此城中酒肆,是个能将水与粮食集合起来的地方。但司若也想得清楚:若是在粮食中下手,一来是粮仓重兵把守,还时常有朝廷下来抽检,下毒有风险;二来数目庞大,哪怕下毒,也很难下准,更别说是下到皇帝头上。
  因此,司若还是觉得,根源可能在水上。
  可会是什么水呢?若是水,又是怎样投的毒,才能保证一城之人都少有幸免于难呢?
  那口井不算得小,并不似司若从前见过的,仅有几尺的宽度,它看起来很有些年份了,井口宽度几乎有一名成年男子平展开手臂那样长,井绳也很粗,整齐的捆在井的上方。能看得出,这大抵是附近众多百姓共用的饮水来源。不知是不是因为有段时间没人打,井口攀满了青苔……
  “不对,这不是青苔!”司若轻呼出口。
  原先他只是站着向下看这高井深度,发现井口周边有许多细碎的,苔藓一般的暗绿色块状物,但此时是隆冬腊月,这干冷北地又哪里来这样郁葱的苔藓?如果长,便不会只有这井口一处长,而那荫蔽墙角却干干净净。
  他随即蹲下身去,戴上皮质手套,捻起那“苔藓”,凑近细看嗅闻。
  ……手上触感并没有藓类的粘腻,甚至有些扎人,而且……司若蹙眉,又凑近嗅了嗅,这细碎的暗绿色块状物中,有些他熟悉的草药熬煮过后的辛辣香气。
  这根本不是苔藓,而是药材!
  他扫射周围一眼,又向井中探去——幽深井水之中,漂浮着不知是木叶还是水草的漂浮物,被冰冷井水浸泡开,依稀能看出些叶子的形状。司若干脆打上一桶水来,不出他所料的,那水上漂浮着的,果然便是同井边遗落的草药差不多的东西。
  “整座京城都缺医少药,这里却有这样多的药渣……”司若干脆席地盘腿坐下,将自己药箱打开,又掏出一枚火折子,“难道是防治?”他一边快速地动作,一边喃喃自语,反驳自己的意见,“不可能,不可能。若是防治,又岂会在干净的水源中倾倒!更何况,这些药材,还很新鲜……果然还是水……!”
  他用一枚竹镊将大片一些的叶子钳起,火折子在叶子底下低低炙烤——不一会儿,那沁透了的叶子便被慢慢烤干,逐渐露出一些本来的形状。
  司若的面色也随之变得不太好看起来:
  这药他认识。
  是椒青草。
  只是司若以为,雪眉春被覆灭后,这种东西在京中应已绝迹,却没料到,在人麻之乱中,竟又见到了它的踪迹。
  至此,司若也大致想通了一切:
  他与沈灼怀发现人麻,可能的确是一个巧合,但之后的种种,分明是有人有心安排,才会有后来摧枯拉朽一般的灾祸继续。否则,他与沈灼怀本已在第一时间进行了预警,但为何疫病传播得还那样地块?那时司若去寻医卫司,按道,人麻并非一个十分常见的病症,可在他提出后,医卫司却第一时间进行处置,如今无患所之中可怖情景,必定少不了京城医卫司参与,想来……当初的行动,或许并非为了尽快地隔绝人麻。
  而是为了封锁消息。
  而沈灼怀染病,叫他们一时之间与外界暂时失去了联系,也就这样错失了一个窥见真相的机会。
  至于井水。
  司若随身带着一枚炭笔,只是没有纸,他索性扯下一处衣袍,铺在地面草草写下几个潦草大字字,依稀可见是“连通”、“记载”、“椒青草”。
  他在用这种方式回溯自己的记忆。
  在宫中之时,司若除了替皇帝看病,并没有别处可去,更不能与沈灼怀见面,加之住在太医院,大多时间里,不是在琢磨方子,便是在同太医署的太医们交换关于病症的相关消息。他隐约记得,有一名太医说过,刚开始发病的人,似乎大部分都住在井边。
  如果他的猜想不错,那倚靠井水投毒这一点,大抵是逃不脱的。
  水是所有人一天之中必进之物,无论贫民权贵,一天都要用不少水,就算权贵不直接接触,他们的家仆也会接触,进而将这些水变作吃食的一部分。而京城的井水,肯定大致是地下相通的。因此,只要在确定的、不易被人的几口井投毒,便会叫京中大部分人获病。
  “……哪怕两军对峙,都不会轻易毁灭水源,此人果真狠毒。”司若暗暗心惊。同时,他也明白,他必须尽快离开无患所,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司若并不能辨认出那药渣中所有药材的来源,他本想一走了之,但思索片刻,还是用那块布将部分干净的药渣包起来,放入药箱隐秘的夹层内。
  总会有人能知道里面是什么的。
  他心想。
  司若提起药箱,正欲离开,却见一个削瘦的黑影从角落里如一枚飞箭一般朝他冲来!
  不好!
  “铮!”
  刀剑的碰撞声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司若退后半步,稳住身形,见那蒙着脸的黑影又要冲来,单手将长刀出鞘,几下快速格挡!
  “铮铮铮铮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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