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我这里只有一剂解药,只够救一个人。上次我问你们的时候,你们并没有等我给出选项,就直接拒绝。但我还是想给你们一次选择的余地。”
  蔺慈仪说:“司若,沈灼怀选择了你。你呢?你是要留下这剂确定可以救下他的解药,还是选择——我给你们不知真假的药方,在沈灼怀死之后?”
  “你可以救全天下人,只是要牺牲一个。”
  司若望着蔺慈仪,也叹了口气。
  “蔺左相,你从前也遇到过这种选择。你后悔了,是么?”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卷轴,缓缓摊开,那画纸已经稍稍泛黄,可看到上面的东西,却叫蔺慈仪一怔:“你第一次开始大开杀戒,是在你从苍川回京之后。谁死在了苍川?是他吗?”
  那画纸上画的是两个很年轻的官员,其中一个是蔺慈仪年轻的模样,而另一个,即使画上色彩已经褪去,依旧能看出来他眉目俊雅,温和俊逸。旁边落款也有一行草书,被涂得有些看不清,只能勉强看到一个“一”字。
  “我本以为名字里有‘一’的,只有左相你一个人而已。可令我想不到的是,与左相你同年的进士,二甲第一名,他名字里也有个‘一’。而且,他似乎是你的至交好友。”
  “我在朝廷的调职文书中找到,他与你一同去的苍川,可只有你一个人回了京城。”司若的口吻平静,却惊起蔺慈仪心中涟漪,“你能向他告知你的真名,你很信任他。”
  “……”蔺慈仪依旧沉默,没有说话,手却垂了下来,目光追随着画上的年轻人。刀面的反光里,他的鬓发斑白,唯有眉目间能看出一些画上人的痕迹。
  “苍川起过乱子。是你立功,以文官之职镇压叛乱,拢和狺族,因此破格得到了回京的机会,一升三级。朝廷文书说……要你尽所有能尽之力。所以,他也成了你尽力的一部分吗?”司若想起苍川之行,他见到的,却又最终不再见的人,语气中难免带了些愤懑。
  “他死在了苍川,成了那个‘牺牲’,这么多年里,你一直在恨吧。”
  “恨朝廷、恨世家,恨皇上。”司若一口气说了很多,说到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可左相,你为何唯独没有恨你自己呢?”
  “你布下无患所的局,让京城的所有人成为你的棋子、你要报复你恨的所有人,同时让那些无辜的百姓作为你实验的见证,证明你当时没有错,人不为己就是天诛地灭的。可是……可是,蔺慈仪,你见到的,真的只有王氏兄弟那样的人吗?”
  “那些为了亲友牺牲的人、为了素不相识的人牺牲的人,他们似乎已经做给你看了。他们是你要找的另一个人,也是你要找的答案。”
  “所以蔺慈仪,你到底在期待什么?时至今日,你还在寻求什么?”
  “放下,皇上会留你一条全尸。”
  “咣当!”
  刀尖与地面相撞的声音响起来。
  蔺慈仪的手抖了,刀落了。
  只是下一瞬间,御林军们便立刻冲了上来,一个人擒住蔺慈仪的手臂,从他手里抠出那个珍贵的瓷瓶,另一些人将他押解跪地。
  青年之后便大权在握的蔺慈仪,在代表着权力的金殿之中,众目睽睽之下,成为了监下囚。
  但蔺慈仪却再也没有了任何反抗。
  他就像是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与气力,任由着兵士们把他擒住、绑住手臂,套上枷锁。面对前同僚们的窃窃私语,他只是闭上了眼睛。
  只是,即将被带走的时候,蔺慈仪似乎被钉在原地了,怎么都不愿走。
  司若意识到,他似乎还有话要说。
  他走到蔺慈仪跟前。
  蔺慈仪盯着他,充满疲态的脸上是某种不解:“他真的会死。为何,为何你没有任何反应,他也没有任何反抗?这不应该……不应该的……”
  “……&¥%#¥”
  “轰隆隆!”
  然而在司若回答的同时,一道真正的惊雷乍响,猛烈的雷声几乎瞬间充斥着每个人的耳膜。蔺慈仪只能看到司若一动一动的唇,却怎么都听不到、也解不了司若到底说了什么。
  但司若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蔺慈仪被带走了。
  而后大雨倾盆。
  冲刷过泥土的雨水味道被风裹挟着卷进殿中,带来一点耳目一新的感觉。所有人、包括皇帝都下意识地望向那狂风带来的骤雨。
  这是春天的第一场雷雨。
  几下闪电划破天光,而后雷鸣再起。
  天色渐白。
  混乱殿堂里,只有沈灼怀看清了司若的话。
  他说:“因为我会和他一起死。”
  ……
  蔺慈仪小看了御医们,即使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吐露解药的配方,御医们还是从那一小瓶解药里寻到了吴延寿一生未得的答案——他只缺一味人的心头血。
  就如同雪眉春那般。
  经过同源探寻,他们也找到了相对较为合适的、没有这样血腥的替代品,只是效果没有那样立竿见影。
  京城好像一瞬之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淡。
  无患所彻底地不见了踪影,好像在更夫老杨见证的那个早晨之后,一切重回以往。
  司若这些日子里依旧不算得清闲,每日早晨,他都得提着行囊走街串巷,到京中的惠民药局中去为还有病症的百姓诊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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