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一份意识裹挟着另外一份, 化为触角,接入了大地和天空, 构成了一个密密麻麻的时间格子,横向的那一条是是不同时间段同一地点的人们在做什么,纵向的一条则是同一时间不同地点的人们。
  比如热气缭绕的大厨房。
  有厨娘非常顺手、并且让人毫无察觉的把一块凝结了的蜂蜜揣入了口袋里, 周围人毫无察觉。
  不,那是见怪不怪了,因为每个人的衣兜里多少都有些价格较高的东西,或者美称为“厨房的边角料”,实际上的精华部分和第一口。
  专门给乔尔的那部分就更是取其一半精华、留下一半精华,或者以“做得不美观”名义“扔掉”并进入其他人口袋的也有不少。
  但是,账是平的。
  从头到尾都是平的。
  想要看更多的细节么?对你所信任的人类?
  目前,还只回溯了近几天发生的事情。
  阿尔德林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灌入乔尔的耳朵,他没有说,契约转移后,回溯的时间就大大缩短了。
  事实上,当乔尔愿意完全掌控契约的时候,他能看到从他踏入卡列西里故地的第一步开始的所有情景。
  关于卡列西里的契约,在阿尔德林的手里犹如一个全天候的视频回放器,所有细节历历在目。
  “我知道。”乔尔温和的笑了,“阿尔德林,这些我都知道。”
  阿尔德林“嗯?”的疑问被收入了耳中。
  “在物资供给不够发达的时候,厨房是采购和油水的重要所在,很多……”乔尔顿了一下,被看到的很多不洗手、或者一时忘了后面就干脆一直懒得洗手就下厨的毫无顾忌的动作恶心地反胃了一下,省略了部分言语,“直至目前,厨房的情况还在我预期范围内。”
  “你的预期是多少?”
  乔尔比了一个数字,“我听闻过很多种数据注水的情况,比如十倍夸大的,比如重复计入的……第一年,允许这个范围的误差。”提起误差,乔尔笑容狡黠,“他们还要做年度汇报的,而我这里,刚好有历次汇报的数据曲线。”
  当预期增长使用量和预期增长人数的方差超过了某些个过往值,那么,有人就需要给他做一个详细说明了。
  他只负责询问老约翰和露西这样的总负责人,而各个分支比如厨房、花园、织造的负责人,就需要直接应对他们直属上司的质询了。
  这一点,他连管家大约翰都没提醒过。
  “差点被你带偏了。”
  有人笑了笑。
  思维的触角进一步延展,群星闪烁出更多不可思议的线条。
  镇子的某一个方向,因为用地而搬迁了新居的人们有的在骂骂咧咧,并不因为实际上获得了更大的好处而喜悦。
  或许,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本来就是令人烦恼的。
  “领主是领地的唯一话事人,让他们贫穷且哭泣,是比让他们富裕且不满更安全的选择。”也是绝大多数领主的选择。
  “是啊,但是……如果领主的地毯是铺在泥水中,再华丽的地毯也会变得脏污,无法使用;如果领主的地毯是铺在草堆里,一把火就可以轻易地引燃所有;如果这样的地毯是铺在石板上,那唯有外来的洪水,天上的雨水容易带来麻烦;如果铺在坚实而高高筑起的城墙上,那么,无论城墙还是地毯,或许或许都会接触到更广阔的的天空……”
  回答的,像是两个重叠起来的声音。
  来自看似因为娇惯而手段趋向于平和的年轻领主。
  以及,因为危机四伏而无比谨慎、以至于手段看似婉转平和的年轻领主。
  人类的一、二十年,对于一些长生种的德鲁伊来说,还不够他们度过一个完整的少年期。
  即便是年长一些的人类领主,在魔法师阿尔德林的记忆画像中也是永恒的年纪。
  人类领主的年龄,永远停留在了彼此说再见的那一刻。
  你看,作为一个长生种,为什么要与人类定下那么短暂的约定?
  魔法师阿尔德林在意识交错的瞬间隐约看到了什么。
  夕阳下,在那个特定的时刻和特定的地点,无比疲倦、满身暮气的领主只枯坐了半个白天加半个晚上,在蓝色的阿纳德越过天心以后,合上双眼又重新睁开的他已经重新回复了所有的神采和战力,重新站到了与各方势力周旋、交缠、并且狠狠撕下对方一口肥肉的舞台上。
  长生种因为对时间感知的不明确而失约,短生种却会因为生命短暂而更加善于遗忘。
  人类领主冷漠而绝情,把生命中意料之外的人和事都当成了点缀。
  当一切回到最初的轨道上,遗忘,似乎比意外的来临,还要快一步。
  “值得吗?在又一个二十年以后,你的所作所为都被掩埋、忘却、甚至张冠李戴?”
  当魔法师阿尔德林在很久以后回到卡列西里,一切已经物是人非,乔西亚的名字都模糊成了“乔治伯爵”。
  魔法师终究得到了一个回答,古井无波,以至于显得薄情。
  “我做了我愿意做的、不违我心的事情,至于留下的是星星之火还是烟尘,又与我何干?”
  距离得太近,乔尔能清晰地看到阿尔德林眼中的自己:不似刚来卡列西里时期的过于单薄,脸颊的弧度也鼓出来了一些,眉眼间少了忧虑和不确定。
  嘴角含笑,但是有着尖利的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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