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辈子都是个累赘,就连死法都要给家人蒙上阴翳。
  他往日也偷偷埋怨过家里人看的太严,想要看看府外的日子,可现在全是懊悔害怕。
  “快看快看,新娘子哭的更猛了。”
  “这么大了嘴里还喊娘,真丢脸嘞。”
  叽叽喳喳的半大孩子野性未驯,笑嘻嘻捏着时有凤的软嫩脸颊,“别要娘了,给我们老大当媳妇儿。”
  “对,有了男人忘了娘。”
  时有凤下意识喃喃,没成想被孩子们听了去。
  他一睁眼,光线模糊的破洞窗边,五六个七八岁的孩子围着他,叽叽喳喳指指点点,有的捏他脸,有的摸他鼻子,还有的捏他手腕戳他腰间。
  就像是一群山野的孩子捡到一块美玉,探头探脑的好奇翻来覆去的摸摸。
  “住手!”
  眼见有孩子要扯他腰带,他吓得忙哆嗦出声。
  可七八岁的孩子完全不怕他,土匪窝里的孩子什么没见过,这哥儿昏迷中都不忘记哭,软软白白的,谁会怕他。
  “我要看看你是不是比村里牛寡妇还要白。不白不配给大当家做媳妇。”
  那孩子一脸浑圆晒的脸颊黝黑,腮帮子两边还有结痂的鼻涕,一双手短粗黑乎乎的,看得时有凤翻江倒海的反胃。
  “我既然要给你大当家做媳妇,你就不能碰我。”
  那孩子犹豫一瞬,然后不情不愿的收回了手。
  时有凤见搬出大当家,这孩子只一丝敬畏,不由地想,会不会大当家是个好人,所以土匪窝里的孩子都不怕他,会不会绑他只图钱财。
  可他这般想着,不远处传来了鞭炮和敲锣打鼓声,像是办喜宴一样热闹。
  孩子见时有凤疑惑,笑嘻嘻道,“你就是新娘子。”
  时有凤心凉了半截,阳光从屋顶破瓦落下一柱光线,五花大绑的时有凤躺在破旧的床板上,泪痕未干的眼角全是遮掩不住的惶恐焦急。
  “你放我出去,你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那孩子歪头,“你们城里少爷都这么天真?”
  时有凤一滞,惶惶不安的心退而求其次,“那谁告诉我大当家是什么样的人,我就给他一只金钗。”
  这五六人孩子眼睛一亮。
  看着一身贵气华光溢彩的时有凤,纷纷争先恐后的抢着说。
  “大当家能一夜七次!”
  “大当家有八个媳妇儿。”
  “大当家喜欢牛寡妇,天天夜里钻山洞学猫叫。”
  “大当家就喜欢城里长得白的小少爷。”
  ……
  时有凤晕了过去。
  第4章 他看时有凤,时有凤也看他。
  土匪窝名叫卧龙岗。
  卧龙岗有一处公用屋舍,名叫聚义堂。
  布局十分简单,巨大的横梁木撑起一片瓦,口子型的大屋三面稻草扎的墙,没有门,就大喇喇的直敞着。
  在一旁搭了个四面漏风仅有屋顶的灶房,平时集体大锅饭就在这里做。
  因为大当家喜欢成亲,此屋常年张灯结彩,屋檐下的鲜艳红绸在风雨里褪了色,逐渐与山间黄土、深褐树木融为一体。
  此时,聚义堂十分热闹,敲锣打鼓吹吹打打,桌子摆满了山珍野味,彪悍的男人满嘴黄牙滋溜着荤腥话。
  “大当家一定会喜欢这个哥儿,只盼到时候玩腻了能赏哥几个泄泄火。”
  不外乎那哥儿真白真漂亮,娇滴滴的水真多之类的混账话。
  这群山匪,烧杀抢夺无恶不作,多是亡命之徒。
  甚至土匪窝里,还有很多村民受其迫害苦不堪言。毕竟很多只是普通百姓,受不了官府剥削才投靠了土匪,混口大锅饭吃。
  青崖城土匪窝众多,卧龙岗是最凶最恶的土匪,但又是势力最小的土匪窝。
  这些土匪搞起了山大王一层层欺压,内部盘剥,外部抢掠。而别的山头土匪,已经开始招兵买马,做起了生意,吸引了很多百姓壮丁前去投靠。
  只有卧龙岗的土匪是一盘散沙。大当家有勇无谋喜好酒色,年轻时恶名在外,中年后酒色掏空身体,底下兄弟们纷纷起了篡位的心思。
  尤其是大当家两个月前,和别的山头起了摩擦,受了重伤,被一个陌生男人救了。
  大当家或许也知道,重伤回山寨会被其他恶匪啃咬的骨头都不剩。于是,便邀请陌生男人进山当了二把手,暗地里有个倚仗。原本的二当家挪位成三当家。
  短短两个月,底下蠢蠢欲动想篡位的土匪都碍于二当家不敢轻举妄动。
  二当家没干什么正经事,但二当家的威慑逐渐高于大当家了。
  这次大当家带着兄弟们出山抢劫,二当家也跟着去了,大当家下山前还给兄弟们交代抢个白白嫩嫩的哥儿来玩玩。
  现在哥儿抢来了,就等大当家和二当家回来庆功喝喜酒了。
  “大当家他们回来了!”
  不知是谁这么一喊,敲锣打鼓声更卖力了。
  但与之同时,一声彻响山间的凄厉唢吶声响起,灰暗暮空下,号丧的调子从山口迅速传来。
  不等聚义堂的男人们明白怎么回事,那群野孩子已经蹦蹦跳跳从山口跑回来。
  孩子们七嘴八舌又得意洋洋的站在一脸困惑的茅草屋男人面前。
  “大当家死啦,被蛮牛山的人干掉了!”
  “肚子都被破开啦,肠子掉了一地,牛寡妇家的黄狗连路抢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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