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这副模样自然不可能讨得长辈欢心,更何况老头子从一开始就对他的性别很不满意。
但表面功夫,老头还是愿意做的,端着虚伪的笑容字斟句酌,态度温和地劝他离开周云鹤。
他从老人的眼里看到了对周云鹤殷切的关爱,就像父母哥哥对自己那样,只是单纯希望孩子能过得好并没有恶意。
谁不希望自己苦心照料着长大的孩子有一个幸福的人生?
周云鹤也应有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
这些美好,不该因为他这个无药可救的病人化作泡影。
那时候他的自尊自信已经被打击地碎了满地,活着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很辛苦,需要积攒很多勇气,耗费许多力气的事情,他想周老爷子毕竟是周云鹤的爷爷,老人家一片良苦用心不好辜负,然后答应下来。
这是他第二次轻生,在空无一人的浴室里,在放满温水的无障碍浴缸里。
最后多亏了周云鹤心细如发,对他这个曾经有过轻生行为的病人早早防了一手,感应装置检测报警,浴缸自动排水,又救了他一条命。
周云鹤认为是周老爷子到来导致了他症状恶化,为此和周老爷子大吵一架。
老爷子满心失望,爷孙俩关系不复从前。
陆淮想,他真的害到周云鹤了。
“发什么呆呢?”回忆戛然而止,陆淮摇摇头,“没什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陆南风没把弟弟的莫名出神放在心上,小孩儿从小就这样,一受教训就神游天外,“有什么想带过去的赶快收拾一下,一个小时后出发。人家毕竟在我们家住过半年,空着手过去不合适,你用点心,听到没?”
陆淮下意识想要摇头,头偏过去四十五度又立刻点了点,在陆南风离开后俯身拉开床头的抽屉,摸出一摞明信片。
拇指磨蹭波浪形的边缘,对着周云鹤铁画银钩的字迹,神情里带了一丝难言的复杂,不知道是对陆南风还是对自己笑说:“他每年寄来的明信片我都好好收着呢。”
第5章 陆淮被他一个动作弄得灵魂出窍、六神无主……
陆淮对医院多少有些抵触情绪。
上辈子替周雨生挡的那刀伤得太重,接连做了许多场手术。
术后疼痛很折磨人,翻身,咳嗽,甚至呼吸都会牵扯到伤口,疼痛之下,抑郁、焦虑、睡眠异常一窝蜂地碾过疲惫的大脑,短短半月就把他的精气神一锅端了。
整日整夜睁着眼,瞪着一片空白的天花板,视觉疲劳,视物模糊,像跟世界隔了一层毛玻璃,看不见希望。
等漫长的疼痛稍有缓解,他终于能下床,紧接着就迎来了更深的绝望——
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吃喝拉撒需离不开人……再往后的一年几乎所有痛苦的记忆都与医院有关。
陆淮深吸口气,五指攥紧,尽量不去想从前,也不去看熟悉的导台和擦肩而过的医护,佯装无事跟着陆南风往病房走。
周云鹤在的这所私立医院很照顾病患的感受,装修统一了温和的暖调,空气中没有令人精神紧张的消毒水味,比起医院,更像是疗养院。
担心的应激没有发生,陆淮暗自松了口气,电梯一路上升,来到十七层。
两位保镖门神似的守在病房外,见来的是陆南风才露出一个职业微笑:“陆先生。”
陆南风摸出两个红包递过去,轻拍陆淮的肩膀,“我弟弟,陆淮。”
保镖点头间打开病房门,陆淮超在陆南风前面进去。
周云鹤的单人病房客厅、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走进来不会觉得是进了病房,倒像进了星级酒店。
只是房间的主人闭着眼,安静得令人难过,陆淮手不由攥紧了衣摆,抿起唇来。
安静的房间里时钟滴答响着,陆南风刚要嘱咐陆淮不要吵到病人,手机就响起来,他看了陆淮一眼留下句:“我去接个电话。”转身离开了房间。
一声极轻的咔嚓声后,陆淮勉强收敛的目光立刻落到周云鹤身上。
病床上的周云鹤还没醒,与记忆里也全然不同。
记忆里,周云鹤身量很高,肩膀宽厚,怀抱温暖,是港湾也是归巢。
成熟稳重、知情知趣、坚毅可靠,陆淮能将所有好词都套到他身上。
可如今,周云鹤躺在病床上,皮肤泛着难掩的苍白,看不见生机。
陆淮一阵天旋地转,美好的记忆轰然破碎,剩下那些凄凉可怖的群魔乱舞。
病房温和的光线与周云鹤死去的那个圣诞夜,停尸房里惨白的灯光重合在一起,陆淮喘气声越来越粗,脑袋也像是混了浆糊,手控制不住地发颤,两手用力撑在大腿上才勉强站稳。
周云鹤死时的样子占据了大脑,明明知道周雨生就活生生躺在面前,陆淮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扑到病床上去,充斥着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把周云鹤叫醒的疯狂念头。
勉强走到床前,死死盯着紧闭双眼的周云鹤,陆淮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离奇的重生究竟是不是幻觉。
但只要——
只要抓住周云鹤的手,只要碰一碰他露在被子外的皮肤就能从触感中分辨出眼前这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但陆淮竟然胆怯到连伸手的勇气都没有。
他怕这真的只是一场死前的幻梦。
“周云鹤……”陆淮拳头捏得死紧,指甲全陷进肉里,目光紧锁在周云鹤身上,僵了十几秒才缓缓顺着床沿蹲下来,扯着他的被角,还是不敢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