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这份暖,沁进了心里。
  他的目光散漫而迷离,高挺的眉骨与直峭的鼻梁在另一侧眼窝和脸颊处投映一片剪影。
  于分辨不清的眸底深处,他在盯着自己的囊中之物。
  “你要再坐坐吗?”裴厌辞见他不走,又问,“此刻回客栈,那些学生肯定会围到你跟前,说那些让人心烦的话吧?”
  “没办法。”近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早已疲于应对,“谁让我是他们的师长。”
  “师长也有要休息的时候啊。何况你才几岁,比他们大不了多少。”
  酒菜很快端来了。
  “一起喝两杯?”裴厌辞再次邀请道。
  “嗯,不,还是算了。”宋祺安仿佛才回神一般,犹豫着拒绝了,几步下了楼。
  他这态度让裴厌辞有点莫名其妙,关了门,把那些人和事都抛在脑后。
  ————
  不知胡尚用了甚手段,到第二日宵禁前,裴厌辞收到了对方送来的太子籍书。
  仆役是“非编户”,没有独立的籍书,只能依附于主人家。
  每个登记在籍书上的百姓都能查到他们的姓名、住址、家中人丁数以及家产,更关键的是不管良籍贱籍,黄纸上面都有详细描述他们的身高样貌特征。
  裴厌辞拿出一张纸,上面记着辛海之前跟他说的部分信息。江湖人好结交,在府里也不例外,平日里就爱与管事小厮在一起喝酒,醉上头了,有的人就不知不觉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和阅历吐露出来。
  上面的名字不多,只有七个,越停不在其中,显然辛海他们也不知道所有人的底细。
  裴厌辞对着七个名字找到对应的籍书,略略扫了一眼,眉头凝重起来。
  户曹是不是顾九倾的人,他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知道的是,顾九倾是一个谨慎至极的人。
  这份籍书里,就他所知的七个世家子,上面的身份完全没有任何瑕疵和漏洞,相应的佐证证据一应俱全,完美得像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经历过。
  买身份。
  顾九倾应该早就料想到这一天,所以才多花了银钱和精力这样做,显然这样是值得的。
  如果这一天到来,他可能还希望这份籍书能公之于众。
  裴厌辞又从头到尾一一翻看了太子府内所有下人的信息,不知不觉已经入夜。
  他伸了个懒腰,外面打更声音已经响起,他转身去楼下要了一桶热水洗漱。
  等他穿着亵衣回到屋子,顿时惊得后退一步,差点叫出了声。
  烛光之下,棠溪追一身白缎长袍,正坐在那里,用他的茶杯喝茶。
  及腰的长发用一根玉簪简单别着,他大半身子都沉浸在黑夜之中,摇曳的灯火小心翼翼地舔舐着他的脸庞,嫣红的唇比白日间显现得更加腥色暗红,像是刚吸食完精血的幽冥堕鬼。
  满室暗香浮动。
  “好久不见,小裴儿。”棠溪追歪着脑袋,下巴用手撑着,白皙泛粉的指尖轻敲杯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千岁,我们昨天早上刚见过。”他无语地擦了擦头发,将布巾搭在一旁木架上,“还有,请唤我的全名。”
  从来没有人这样唤过他,听起来黏腻又别扭。
  “咱们都合作了,那样多生分。”棠溪追的嗓音放低了有股阴柔的温和,带了几分缱绻的味道,“这就要歇下了?能请不解风情的书呆子喝酒,怎不请本座喝一杯?”
  裴厌辞坐在他侧边的凳子上,满眼揶揄,“千岁就算嘴上解风情又有何用?”
  棠溪追怔愣了一下,嘴角浮起一抹危险的笑意,“你这是找死。”
  “跟千岁谈笔买卖,看我值不值得千岁动手再说,如何?”他丝毫不惧于戳他痛处。
  棠溪追眼里浮起了几分兴趣,“讲。”
  “已经过去两日,扼鹭监审问出多少人的真实身份了?”
  “若只算世家子弟,只有两个。”棠溪追道。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扼鹭监啊。”裴厌辞拿出一张纸递给他。
  “上面七个人名和相关信息,你着重看这几个人,不过不全,其他人也别轻易放过。”
  棠溪追瞥了一眼,无趣地放下,“你就没别的跟本座交易吗?”
  “没了。”裴厌辞狡黠一笑。
  “小裴儿,你这是不是有点不厚道了?”棠溪追放下茶杯,上身凑近,伸手勾着他一缕濡湿的乌发,放在食指间勾缠,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你对太子,还留有主仆之情?”
  裴厌辞敏锐地感觉到,在霸道的馨香之间,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杀气。
  “你觉得呢?”
  “心比天高,却只是个奴。”棠溪追嗤笑一声。
  “就算是奴,也可以成为权倾天下的奴。”
  “想取代本座?”
  裴厌辞蓦地感觉头皮生疼,不满地抓住勾头发的手,冷笑。
  “我可没有千岁对自己的狠绝。”连自己都能阉了。
  棠溪追的手很冰,皮肤很滑,很嫩,也很香,玉骨酥肌也不过如此。
  他能清楚地摸到骨骼,看起来不像人手,感觉抓着的是一块浑然天成的玉石,却有活人的柔软。
  “摸够了?”棠溪追完全不惧于他眼里的不满,低笑一声,“感觉如何?”
  偷摸人家手被抓个正着,裴厌辞非但没松开,反而更加光明正大地蹭了蹭,“千岁的手金枝玉叶,恐怕花了大代价保养的,我今日算是占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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