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他从不知道,眼泪有时候也能成为一种武器。
  一向冷漠如冰的人流了泪,皇帝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定了定神,他强迫自己从裴厌辞身上移开视线,允升还在欢喜地祝贺。
  “张总管还总担心殿下的安危,茶饭难进,眼下形势开始慢慢对殿下有利,他老人家一定很高兴。”
  允升不停地提起张怀汝,仿佛他今日的一切,都是张怀汝的功劳。
  谁说不是呢。
  裴厌辞方才的话无意中提醒了他,府上那些普通仆役能如此肆无忌惮地敛财,若无人纵容他们去将自己的钱装进他们的口袋,这次怎么可能吐出来。
  招揽幕僚给他埋下这么大的祸根,三年来他活得如履薄冰,府上下人反而大肆敛财,过得比他这个主子还要快活。
  “你既然心系张怀汝,就将这事与他说了吧。”
  允升笑着拱手告退。
  等人走后,顾九倾道:“厌辞,明日你把牙人叫来前,将府上的账簿拿来。”
  第31章 籍书
  第二日, 府上找来了几个人牙,裴厌辞和允升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开始变卖府中仆役。
  府上三百二十三个仆役,今日过后, 剩下不过四十人, 这么多人,根本不可能只卖给一家。
  那些仆役面带愁容, 忧心忡忡, 无不对自己的前途感到担忧。
  大宇何处还有太子府这般悠闲轻松待遇好的活儿, 何处还有顾九倾这样好说话的主子呢, 他们的命运, 只要没有脱离贱籍, 永远不能被自己掌控。
  裴厌辞正在与牙人核对, 牙人为了能找个好下家, 也是要看仆役身体健壮与否, 心智正常与否,他们卖得价格高, 眼下出的价也会爽快。
  一个年轻人面无表情地走到近前, 任由牙人捏看肌肉,裴厌辞照例瞄了眼花名册后抬头, 见到熟悉的面庞。
  正是昨日堵住他, 气愤叫嚣着等他们走后府里肯定会大乱的人。
  昨晚裴厌辞从张怀汝那里出来后, 又见到他站在自己的屋门前,静默的身影融入到了夜色中,手里拿着鼓鼓囊囊的一袋铜板。
  他是来问若要留下来, 需要他花多少银钱买名额。
  裴厌辞并不惊讶,平静地说了一个数字后,看着他的脸色由踌躇羞愧变得惨白。
  他叹了口气, 拍拍他的肩膀,说:“你这性子,不适合去大富大贵的。你去找家境殷实、主人家性情敦厚的,赚的银钱是比现在少,胜在府上仆役也少,只要你保持好品性,踏实肯干,很快能熬出头,得到重用。遇到这种人家,你就拿出今天气性来,有时候主人家挑下人,你也可以挑主人。”
  那人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答话,裴厌辞已经关上了门。
  今日一早,在牙人来之前,那些离府的人,每人都从他那里得到了二两银子。
  那些人拿到钱后,立刻对他和太子感恩戴德起来。
  人心就是这么奇妙。
  裴厌辞看了眼那人,随口向牙人夸了几句好话,牙人听了,出的价格比其他仆役更高三成。
  他拒绝了,还是按照原先谈好的价格。
  倘若他要对这人报复,大可接受这个价格,甚至只是一个眼神,就能逼得牙人提出更高的价格。但若是牙人这边买的价格高了,对他的期望高,卖他的价格自然也高,这小伙子又没有比别人更出众的地方,有谁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多出钱呢。
  这样的话,年轻人自然只能继续在牙人手里。商人重利,一日不卖出去,就要多花一日的钱养着,久而久之,待他的态度自然不好,刻意磋磨最后贱卖到黑坊都是常有的事。
  几句夸赞的话,一两下踌躇的目光,可能就将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杀人于无形,而这人此刻还惊讶而感激地看着他。
  裴厌辞淡淡地翻过一页,看向下一个人时,余光瞥到门房的小厮领着几个人沿着曲折的回廊,走到了竹柏深处。
  那里的尽头,是顾九倾的书房。
  ————
  书房里,顾九倾垂眸看向跪着的账房管事和两个外事大管事。
  他一向更重用张怀汝和他带来的几个宦官,府内支出和收入,还有负责对外采买和外面庄园铺子生意的大管事,一直都是由宦官担任。
  “府内的支出用度,需要这么大?”顾九倾指着泛旧的账面,“单单只是栽种几盆花木,就需要一百二十两?”
  “禀殿下,这是名贵的蟾山金边茶花,外面已经卖到了一株八十两,还是奴才们据力争,才三十两一株买回来。”采买管事道。
  “八十两的是十年金边茶花,一年的幼苗,你说也是这个价格?”顾九倾将他账本摔在他的脸上。
  几位管事纷纷脸色大变,采买大管事更是跪倒在地,惊讶中不乏恐惧,但不多。
  “还有铺子。”顾九倾看着他们的神色,面容更加威凛,“你们原料进价为何会比别人家更贵一倍?这样微薄的利润,月初的时候怎么好意思跟本宫讨赏钱?”
  “殿下,冤枉啊。”外事大管事跪下委屈哭诉道,“铺子里用的都是好料,是以才买的贵,张总管一直告诫奴才们,薄利多销,才能有源源不断的客人,靠着这个,店铺一直口碑良好,在西市一带都是出了名的。奴才不知谁在殿下跟前乱嚼舌根,这样胡乱攀咬,导致殿下怀疑到奴才几人头上,那人绝对居心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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