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方大人对我似乎存在偏见?”
“不敢。裴大人别太多疑,国子监往来无白丁,不是曾与裴大人为伍的蝇营狗苟之辈,大家一视同仁,不是踩高捧低之辈。”
难道还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所以,让我去给徐度他们教书,不是方大人的意思了?”
方清都面色板肃,看不出一点波动。
“那肯定就是祭酒大人的意思了。”裴厌辞微笑,“我倒是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了。”
原来收服徐度是齐祥对他的入门考核。
现在对国子监的改革,就是正式考核了。
同为副手,方清都肯定也拿到了差不多的考核,这项考核应该就是齐祥选择继任者的依据。
方清都在国子监多年,权威极重,受尽爱戴,也熟悉各类章程。他才来不到半个月,在这方面实在吃了大亏。
不过国子监祭酒,这职位他有点感兴趣,想试一试。
方清都扯了扯嘴角,“先不说别的,看看你都教成甚样了,与监生称兄道弟,毫无师表,简直不成体统,还有小半月就是月末考核,你最好在这段时间里好好教教他们,别到时候太难看,贻笑大方。”
“方大人是怕我教得太差,回头祭酒大人把教这群监生的活儿又还给你么?”
“好心当作驴肝肺。”方清都冷哼一声,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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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厌辞今天没教那群小子周易算命,拿着那几页酒气熏天的纸看了一下午,发现拟这文章的人有个特点。
国子监目前存在的问题他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来,洞若观火,字字珠玑。但到了谈解决之法时,总以儒家大同社会的想状态为标杆来对照今时今朝,显得想法空浮、不切实际。
这属于会发现问题、但不会解决问题的高手。
不知怎的,裴厌辞就想起了之前的税法改革。
发现税法弊端初显的人,他之前猜测过是郑相门客,后来猜测是棠溪追,直到棠溪追告诉他,那个人名叫萧与。
一时间,他的心有点痒。
皇帝总对某方面有特殊能力的人才求之若渴。
齐祥能指出这么辛辣尖锐的问题,他是不觉得奇怪的,就是他这位“小友”功底不够深厚,像是个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书呆子想出来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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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思考着这些事情,马车不知不觉停了下来,毋离小声道:“大哥,督主府到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里面勾着檀褐色的绸帘撩开,一道挺拔修瘦的人影弓着身子跨步走出来,“你先回去,晚上照顾好无疏他们。”
“你今晚不回去了?”毋离看他利落地跳下马车,不由诧道。
偃月眼被夕阳照得有些眯起,他笑得温柔:“嗯,不回去了。”
毋离不知想到了甚,脸色有些木,“好吧。”
见人刚转身要走,他忙叫道:“明日记得带一盒酸梅鹅片回来。”
“……你除了吃就不能惦记惦记你大哥的安危?”此番前去,他可是羊入虎口的。
之前好歹还会应付着关心他两句。
毋离挥手赶他进去,座下的马已经开始往前奔走,他还不忘嘱咐,“一定要督主府厨师做的,外面买的可难吃了,我尝得出来好赖。”
这么会吃,怎么不把自己阉了进督主府当内侍去。
裴厌辞四下看了看,走到门房处,还未开口,一位内侍已经从小门出来,将人迎了进去。
“裴大人,里边请。”
“我之前见过你,是不是在千岁跟前当差?”凡是见过一面他都有印象,“就是当时没问名字,有些遗憾。”
“难得大人记得奴婢,”那人忙道,满脸谄媚,“奴婢叫万喜,几个月前刚认了九千岁做义父。”
“这名字吉利。”
这府裴厌辞之前住过几日,还算熟悉,眼下也无需万喜带路,大步疾走往棠溪追的院子而去,刚推开门,赶好瞧见棠溪追身子歪靠在紫檀椅上。
不知为何,他察觉出这人有种匆忙的意味来。
可能是他额前的一缕碎发垂落在脸颊的缘故,划过那双惊心动魄的瑰丽眸子,显出我见犹怜、欲拒还迎的意味来。之前连在床上看着他都是端庄地游刃有余的模样,此番见了,让裴厌辞失神了片刻,一时忘了行礼。
霍存从屋里出来,殷勤地行了个礼,“给裴大人问安,裴大人自打升迁了之后,都甚少来府上走走了,别担心,小的都派人做了充足准备。”
身为扼鹭监的二把手,掌刑千户,他派人遮掩裴厌辞来过这里的行迹简直轻而易举。
“以后可能时常来走动走动,还得多劳烦霍大人了。”裴厌辞也拱手回礼道。
既然身在官场,那就是看职位,这些繁文缛节不得不遵守。
霍存见他不卑不亢,瞧不出半点阴阳怪气折辱他的意味,面上更是惶恐,“这是做甚,折煞奴婢了。”
他勾着修长的小指指甲,抬手去扶裴厌辞的腕骨,身后传来一声清喉,吓得他又忙缩回了手,讪讪笑了下。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裴大人日万机,终于晓得过来瞧瞧本座死活了。”
细细的水丝从旁边小溪的水车飞溅出来,棠溪追一手撑在额头上,肘尖支在扶手上,慵懒随性,眼皮涂着浅粉的胭脂,乌长浓卷的睫羽勾着几滴晶莹的水珠,意兴阑珊地扇着,身上藕粉间白的夏衫单薄却边型挺括,下摆凌乱地散在赤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