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苏西初步判定他们遇到的是一个行星级黑洞，蒸发速度快于恒星级黑洞。
  ——此处的“快”也是相较而言，倘若以星盟人类平均二百岁的寿命估量，眼前这个黑洞的蒸发时间自然条件下同样足以忽略不计。
  非自然条件另当别论。
  炙热的火光覆盖了整个方舟的舷窗，抬眼向外看去雾茫茫一片，方舟内部的温度急速上升，又在智能系统的调控下勉强维持正常，电子屏幕上闪着遥远地球时代通讯落后时才会出现的白花，方舟和近在咫尺的侦察机失去了通讯信号。
  这倒是目前为止得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
  方舟配备的连接锁使用目前已知最坚硬的矿石，闻客倒是不担心侦察机脱离方舟，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他现在会被甩到哪里。
  黑洞蒸发瞬间产生的动力完全无法抵抗，闻客只稍作尝试便放弃这种浪费燃料的想法，将飞行器的所有能源都用作防护罩，以抵抗持续的高温。
  防止自己最终拖回去一坨融化的不明物体，闻客将侦察机一同纳入了防护罩范围。
  靠近蒸发边缘时星图恢复了，闻客从头顶把试图跟机舱融为一体以保护机身的西西抓下来，按到控制台上：“估算位置，计算速度。”
  西西将部分机身伸进方舟控制台内，连上整座飞船的控制系统，星图上显示出了方舟如今的位置，闻客看了一眼坐标，看了两眼坐标，看了三眼……
  “你烧坏了？”闻客冷漠开口，“爆炸持续时间最多三分钟，我开着曲率引擎不要钱地加速，也飞不出四分之一个阿波罗星系。”
  西西替自己辩白：“没有烧坏，我将机身贴在了降温装置附近，在刚刚的爆炸中没有发生任何损坏，再以这个速度行驶三分钟，我们就能进入墨丘利星系了，警告，光速飞行留下的轨迹即将到达能够被直接观测的距离，为了我们的安全考虑，建议你停止曲率引擎加速。”
  不需要西西建议，闻客发现飞行器正在靠近墨丘利星系的时候，便迅速关闭了曲率引擎。
  光速飞行导致空间扭曲留下的轨迹在宇宙中能停留很久，通过观察轨迹，足以判断出飞船的动向。
  闻客作为第九舰队的最高长官，这些年在阿波罗星系抓的星际海盗塞满了纳布塔星的监狱，墨丘利星系的那群海盗认出他，不率先轰出一排炮弹以示友好，只会因为对面的飞行器中没有武器。
  飞船从光速降下来的时间里容易失控，星系边缘通常分布着小行星带，闻客一边控制着方舟避过这些小行星，一边迫不得已随着飞船一头扎进了墨丘利星系。
  飞船降到正常速度的同时，显示屏中突然检测到一颗直径三百米的小行星出现在航道正前方，西西叫得比飞船自带的警报声还刺耳：“闻客！闻客！小行星！注意躲避！”
  “我聋吗？”闻客抓住操纵杆，精神力瞬间散布整个机甲，强硬地拉升机甲，与此同时飞船燃料找准时机喷射而出，整个机身擦着小行星最窄的部位跃过。
  “安全啦！”西西高兴道。
  飞船安全通过小行星带，保持惯性飞行，西西接管方舟自动驾驶，闻客撤出精神力查看能源仓剩余燃料含量。
  真是安全得很，在黑洞里省的燃料都浪费在这了，能源仓中剩余的燃料既不够跃迁，更不可能进行光速航行，甚至起步都悬，换言之，这艘飞船一旦停下，便无法启动了，而他仍然在向着墨丘利星系一去不复返。
  安全得下一秒就可以开着星盟标志性的方舟直接降落在星际海盗的大本营。
  西西感受到了他的低气压，安慰道：“没关系，燃料还够掉头。”
  “然后以每秒30公里的速度航行15光年回到阿波罗星系，让你和方舟把我的尸体带回母星。”闻客说，“感天动地。”
  西西的系统听不出闻客话里的弯弯绕绕，但隐约判断出来不是什么好话，装傻：“抱歉，我的第一要义是保证你的安全，其次才是服从你的指挥。”
  人工智障。
  骂完了这个人工智障，闻客想起来连接锁的侦察机上还有另一个人类智障。
  闻客用指挥官权限直接打通侦察机的视频通讯，屏幕上出现了乔克斯的脸。
  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屏幕已经接入了通讯，垂着眼皮安安静静挨着靠背坐在驾驶椅上，没什么表情，竟诡异地让人看出几分乖巧出来。
  闻客注意到他的脸色一次比一次糟糕，第二次通讯时还能笑着跟他打招呼，而今失去了那些掩饰，惨白的唇色一览无余。
  乔克斯能够从索达中逃离进入侦察机，一定付出了某种他目前尚未得知的代价。
  闻客没看几秒，乔克斯就察觉到了异样，掀开眼猛地盯住屏幕。
  “死了吗？”闻客发来问候。
  乔克斯认出是他，当即勾起唇角：“如长官所见。”
  “准备降落。”闻客看了他一眼，“挑一个行星。”
  “长官。”乔克斯挑了挑眉，“你在跟我说话吗？”
  闻客：“我在跟鬼说话。”
  乔克斯笑了下：“17星，离我们最近的行星，二点钟方向的那颗。”
  闻客示意西西转向，同时在乔克斯开口说出更多无用废话前切断了通讯。
  墨丘利星系的17星从太空中看一片漆黑，没有一个位置是亮的，即便以墨丘利时来计，如今是凌晨两点钟，作为一个拥有人类活动的行星，17星也黑得太不同寻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