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梧桐和顾淮修缓缓落回冰面，一落地，梧桐闭了闭眼，尽量不去回想那血肉支离的场面，谡离虽死，他的心情却没由来地一点也不轻松，他是要除去谡离不错，但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要以这样凶残至极的方式。
  这样去杀人，哪怕去杀一只怪物，那他自己又与怪物何异？
  梧桐感觉自己双手沾满了血腥。
  顾淮修还是双眼紧闭，伤口虽然不流血了，但也完全没有愈合恢复的征兆。
  梧桐心乱如麻，他无法将内心的惶惑不安说给他听，而且顾淮修并未亲眼看到刚刚发生的一切，即便说给了他听，他能理解自己此时的感受吗？
  在他争夺魔尊之位的路途中，是否也经历过这般人间炼狱般的洗礼？
  可说到底，他现在的内心，还只是少年顾淮修。
  恍惚间，梧桐甚至有点庆幸顾淮修并没有看到刚刚那样惨烈的场面。或者他只需要简单告诉他，海怪解决了，事情也解决了？
  这时，他听到青蟒的失声呼叫：“不好了，灵核变异了！”
  思绪正无序飘忽的梧桐听了一震，茫然抬起头。
  龙卷风是平缓了，成了一圈缓缓流动的气流，然而这气流中，慢慢呈现出一根根仿佛枝蔓一样的长条来，那些长条由透明渐渐呈现出黄绿色，越来越多，渐渐连成一片，在数百米的空中聚拢重合又散开，竟仿若成千上百条树枝藤蔓，正从隐形的主干上抽芽，生长。
  精灵族圣灵之树！
  虽不是实体的树，但仿若是灵核的异变，将远在精灵族九黎山最深处的圣灵树魂招了过来！
  只是这密密的枝条从上到下散发着一股诡异妖邪的气息，浓郁到连梧桐这样自认没多大修为的人都能明显感受。
  青蟒倒吸一口冷气：“是黑蛟的妖邪之气，虽然身死，但他死前的不甘怨念全部深深凝入到灵核之中，灵核已被污染，现在……莫非它是想攫取诛天珏的诛天之力！！”
  几万年没有出来走动，好容易出来，本来还打算轻松地颐享天年，结果邪乎人邪乎事一件跟着一件。
  他疯狂扭动着蛇头，现在不管邪乎不邪乎，保命要紧，可眼前这个小家伙不对劲，生死关头啊，他怎么还发起懵来了，这不要了老命吗！
  “梧桐，快点！用你刚刚激发诛天之力的法子，压制住灵核，不要被它的邪气侵入，快点啊，不然就来不及了……” 青蟒的声音似越飘越远，后面都听不到了，梧桐只注意到了“诛天之力”。
  诛天之力？
  所以，刚刚那样残暴的力量就是诛天之力？是无论仙门魔族妖魔鬼怪人人追求的毁天灭地的能力？
  那他们知不知道，诛天之力如此邪恶，如此恐怖啊？
  梧桐发出了一声冷笑。
  “我说小家伙，你怎么还有闲心笑啊！” 青蟒焦急地在梧桐脚边一拱一拱，眼看那些张牙舞爪的枝条渐渐收拢，这小家伙却对他充耳不闻，青蟒急的眼冒金星。
  圣灵树魂的枝蔓扭曲着，缠绕着，灵核的黄绿光在每一根枝条上闪现，风好像停了，一阵阵树枝摩擦的沙沙声幽然响起，仔细聆听时，似乎又不是沙沙声，而是各种哭声，狞笑声，惨叫声，抽泣声……
  嘤嘤嘤……
  呜呜呜……
  桀桀桀……
  声音一浪接着一浪，汇成嘈杂的滚滚洪流，好像圣灵树千万年承载的悲伤、苦难、阴郁和伤恸一起奔涌，要将天地填塞得满满当当，让世间的一切共沉沦。
  梧桐内心一点点沉下去，他走进了一片混沌无边的虚空中。
  [这是哪里？] 梧桐心中喃喃问。
  [你的识海。] 一个声音回答他 。
  [你是谁，我怎么看不到你？]
  [我就是你。]
  [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出去你如何面对成千上万挣扎痛苦的怨灵，你将他们召来，你要么令他们解脱，要么一起沉沦。]
  [我没有召他们！]
  [你启动诛天杀阵，肢解黑蛟血冲霄汉，这正是最强召唤术无可抵赖。]
  [不是的，我只是要制服谡离，我没要这样，没要这样……]
  [不，你内心深处渴望血腥和杀戮，这才是你的底色。你一直想要解脱仙门的束缚和枷锁，所以你才会被魔修吸引。]
  [你胡说！]
  [我就是你，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
  [我该怎么办？]
  [留在这里，永远留在这里……]
  声音渐渐远去，梧桐忽然滋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自己”说的没错，他本质邪恶，否则他怎么会驱动那样邪恶的力量，又怎么能与顾淮修那样的邪魔外道一拍即合，相处甚欢，他还是仙门的人吗？
  那些怨灵，他如何能给他们解脱？
  躺下吧，留在这里，留在这里吧……这个声音渐渐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灵。
  梧桐渐渐闭上了眼睛，他的五感似乎也依次关闭，所有的声音远了，眼前的一切也飘散了，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没有了实体，没有了意义……
  世界陷入沉寂。
  ……
  ……
  ……
  “吵死了！”
  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暴躁，愤怒，强硬。
  如平地惊雷，又如烈阳之于迷雾，闪电之于暗夜，更是无边静寂中的一声号角，将周围缠缠绕绕混混沌沌的一团迷障之气扯裂开一个大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