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他不知道这些该死的林猪还要撞多久才会放弃——更不知道究竟是它们放弃的更快,还是这棵救命稻草树倒得更快。
  桑德还记得那声木头纤维断裂的清脆裂响,吓得他肝胆俱裂。
  他紧紧贴着树干,那冲撞的动静顺着树枝传导到桑德的身体与骨头,就仿佛被劈开的不是木头,而是他自己的脑袋。
  “只再一下,我就要掉下去了。”桑德描述着当时的情景。
  阿白抱着自己的胳膊,也跟着紧张起来。
  按照正常的故事发展套路,这个时候应该有一只长鬓虎从天而降,解救桑德了。
  虽然后面的发展也确实差不多……但跟很多文艺作品里加工的,善良的动物帮助人类的事迹并不完全相同……
  从天而降的这只长鬓虎,是一只‘饿虎’。
  它早就被这群追逐桑德的林猪发出的动静吸引了,只不过一路小心跟着——直到桑德蹿到树上,底下这群林猪的注意力都聚集到了中间的树上。
  它本就隐蔽在周围,这不正是伺机而动的大好机会?
  “我当时光顾着害怕,都没注意到底下的林猪其实越来越少了。”桑德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那只长鬓虎,躲在草丛里,隔一会扑倒一只落在最外面的林猪,并且都是一口致命,再无声无息地将这些猎物拖进周围的丛林里。
  按理来说,两只林猪便足够这只长鬓虎填饱肚子,美美撤退了。
  可要不怎么说是‘饿虎’呢。
  “一群林猪,一共十来只,他咬死了一半!”那幅情景,即便是如今的桑德,仍历历在目。
  等那些林猪反应过来少了一半的同族以后,还以为是有长鬓虎群埋伏在附近,一窝蜂似得,撒着蹄子扬起尘土,都被吓得落荒而逃。
  而那只长鬓虎,这个时候才摇头晃脑地从埋伏的草丛里走出来,大大咧咧地享用自己的晚餐。
  “所以你在树上,它在树底下,当着你的面吃了五头林猪。”子木也有些汗颜。
  “可不是!”桑德一拍大腿。
  就像之前说过的,落单的长鬓虎少有就地进食的,一般会选择把猎物拖到树上。
  但它既不上树攻击对他来说仅有一步之遥的孱弱人类,也不挪窝,另寻良树,非要当着人的面解决自己的猎物。
  简直像是故意拿树上躲着的人下饭一样。
  “它救了我一命。”桑德这么说道。
  那只长鬓虎啃完林猪身上最鲜美的内脏,懒得分给树上的小桑德一个眼神,又摇晃着脑袋钻进了丛林里。
  桑德不敢下去,在树上待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日,才被找进来的村民发现。
  他提起这段往事时,脸上的感叹与回忆占据更多,反而没留下些什么生命被威胁后的恐惧。
  许是这段经历中,与长鬓虎结下缘分的欣喜盖过了那些不好的负面的情绪。
  阿白抓了抓头发,很想吐槽,但他简单的语言系统有些宕机。
  “说来惭愧,”桑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为了了解这些长鬓虎,我后来独自一人到须弥城求学,做过一段时间的生论派学者。”
  他似乎觉得自己这幅样子没什么说服力,还想再补充点什么,却没想到子木早有预料一般点了点头。
  “长鬓虎身上的定位装置、还有你采集样本的手法,都出自教令院。”
  子木相信当时不只是他看出来了,提纳里肯定也猜出来了。
  提纳里会为桑德作保,除去他在客观事实上情节不恶劣,估计也有几分学派的情谊在里面。
  “但你后来离开了教令院?”阿白捧着脸。
  这显而易见,因为桑德现在明面上是个行脚商人。
  “是,我后来离开了!”桑德苦笑,“因为我发现待在那里,并不能真正为长鬓虎做些什么。”
  桑德还是生论派学者的时候,正是雨林中的盗猎团伙最张狂的时候——那时的教令院还在前任贤者的领导下,沉溺在窃取神明智慧的大梦中。
  没人关注雨林里发生的一切,学者们都高高在上,仿佛只有真理值得他们注视,而地上的虫豸不配他们分出丝毫的目光。
  “我离开了教令院,找了个退休的巡林人做师父,让他教我在雨林生存的技巧。”
  此后十年,桑德便一直以行脚商人身份行商的同时,一边努力救助雨林里的长鬓虎。
  只是盗猎者的势力太过猖獗,他一个人难以抗衡,也只能尽力地将这些大猫藏匿起来,让它们能躲一时是一时。
  山谷里的长鬓虎族群就是这样发展起来的。
  它们几乎都是盗猎时代的幸存者,许多都受过桑德的救命之恩。
  “长鬓虎身上分泌的那种芳香物质……也就是伏暑香,一两便能卖出千金,对盗猎者来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桑德愤慨的目光下,也藏着更多的无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确实……”子木深知人类贪欲之丑恶,“只是,你为何也在尝试提取伏暑香呢?”
  桑德最初为证清白,曾向他们展示过那种香薰笼装置,但提炼伏暑香这件事其实是与他长鬓虎救助人的身份有些自相矛盾的。
  “……”桑德沉默了,子木提问的语气很温和,里面没有丝毫的怀疑的鄙夷,这反而让他感到难安。
  “因为我曾经想过……那些盗猎人之所以非要猎杀长鬓虎,归根到底是因为除了杀死它们,没有第二种方法能提取香料,如果我能制作出一种装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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