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他到的其实并不是直接往城东来的,而是从城中心出发,绕着至冬城外围转了整整一圈,最后停在这里。
  工人们生乱来得太突然,甚至都没有一个发酵的过程,就不约而同地冲进以中央大教堂为中心的繁华地带,将整个城中围堵得满满当当。
  远处某家土墙灰瓦下的玻璃窗忽然扇动了一下,从流浪者这个方位看恰好能注意到上面折射的太阳,正左右晃动。
  他直起身子,窜进街边房屋的缝隙里,隐下身形。
  深渊的污秽气息……
  流浪者在某处低矮的窗台下眯起眼睛,他曾经常与这些东西打交道,不会认错。
  至冬城怎么会有深渊之物潜伏?
  流浪者的眼睛从窗台垂下的几丛萧条的垂枝植物中漏出来一点,极其隐蔽地再次往先前晃动的窗口看去。
  那窗扇已经大开,里面却没有人的身影。
  “啧。”流浪者矮下身子,也消失在窗台下。
  ……
  子木走窗户躲进某家裁缝店的时候,脚才刚在地上踩实,眼睛就对上假人模特后面某张一动不动的脸。
  要不是这张苍白的脸有细微的颤抖,恐怕子木会以为这是个死人。
  对方似乎是吓坏了,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胸前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剪子,下意识冲向眼前这个翻窗进来的不速之客。
  子木本想挪动的步子只好顿住,无奈地就在窗边墙角蹲下。
  他没有跟对方搭话,而是先回过头看了看外面的情形。
  耳边的喧闹与打砸声其实已经比先前小了很多,人潮是在逐渐往城中心逼近的,这条街区并不在核心街区内,虽然也有两三支人群扫荡一般挥舞着木棍铲子经过,但他们停留的并不是很久。
  子木的视线重新落在窗内,这次顺带将整个室内的情形都打量了一遍。
  他与假人模特后这位被吓破胆子的不知是店员还是店主的人所处的房间是一间杂物室。杂物间的门虽然紧闭着,但木门上却破了个大洞,不知道是用什么劈砍出来的。子木得以瞧见前面店铺一团乱的惨状。
  咚的一声,是剪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几个假人被撞倒,稀稀拉拉带动旁边木箱子摞着的杂物,原本虽然有些逼仄,但还算得上井井有条的小空间一下子满地零碎,仿佛跟外面的铺面也差不了多少。
  子木的手叠在膝盖上,看着角落的人啜泣。
  “……”
  街边的声音彻底远去,子木站起身来,原路返回,走窗离开。
  ……
  流浪者找到子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半边,平日里早该亮起的路灯左倒一堆右破一串地在黑夜里,中央大教堂前才刚修缮好的花园更是比被狂风席卷过还可怜,人群簇拥着,踩踏的满地零落。
  子木就躲在不远处的树梢上,看着广场上流动的火把,一动不动。
  说实话,流浪者循着气息远远寻到他的身影的时候,他披着斗篷融入夜色,看起来有些孤独。
  这下意识令他产生些不好的联想。
  直到跳上枝头,越发靠近对方,才发觉子木嗓子里哼着未曾听过的一二小调,瞧着很是放松,与他的设想完全背道而驰。
  流浪者觉得自己实在是白操心对方。
  对方不仅没有担心下面岌岌可危的局势,还在这里作壁上观,实在令他大跌眼镜。
  “我可算找到你了。”说这话的却不是流浪者,而是察觉到流浪者接近的子木。
  流浪者十分无语,对方这个‘找’字究竟体现在哪里了?
  远处拥挤的人群忽然爆发一阵喧哗,一团人拿着家里做粗活的锄头和铁锹,终于冲破那层人群与教堂间的真空圈,将教堂外立面上才修缮好没多久的彩色玻璃窗砸碎,翻进建筑里面消失不见。
  一些人跟着他们冲进去,而另一些人则踯躅着徘徊在原地。
  “至冬城现在完全就是个花架子嘛。”子木忽而在旁边轻笑道。
  流浪者没有反驳。
  因为这是事实。
  早先还只是工人,后来扩大到其它百姓的这场暴乱已经过去整整一天,除了最开始有各个街区巡逻的宪兵试图阻拦,人群后来基本都是畅通无阻。
  就仿佛至冬国的士兵都死绝了一样,街上那些整日巡逻的宪兵队对付少部分民众是绰绰有余的,但一旦面对这样每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他们淹死的人群海潮,就有些不够看。
  更何况人群里很明显有不简单的人物,他们使用着元素力,硬是没有让宪兵开出铳来。
  流浪者对此倒有些猜测,纳塔前些日子已经步入最紧张的时刻,或许是为了抗衡深渊,愚人众不得不倾斜部分资源……只是这也不能完全解释至冬城里空虚至此的状况。
  或许是有什么别的更重要的事,使得他们不得不暂时放松对于首都的看管——却没想到真就在这个节骨眼出了岔子。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子木的侧脸。
  现在看来,女皇的要求又多了一层别的含义。
  “搞不好公鸡其实根本就不在至冬城里。”流浪者看着中央大教堂的狭长玻璃窗忽然闪烁一下,拉住子木的手。
  “他们要放火了,你还不打算走吗?”
  “火烧教堂,这样的事情一辈子也见不到几回,你不想看看?”子木倒是反问他。
  流浪者面无表情:“我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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