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李怀远若有所思:“当年成文帝大怒,对瞿广以及他归顺的良馀国上下全都恨之入骨,所以才下诏立即处死所有良馀士兵,无论降与不降。”
“也因此,后来才有了那条‘良馀贱籍,世代相袭’的律令。”
眼波微动,沈今禾心头不由自主地突突跳了几下,抬头看向眼前这位昂霄耸壑之人,只见他分析道:
“所以……如果瞿广没有叛国,良馀俘虏也根本没有反心,那么关于良馀贱籍这一条律法,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能否上谏陛下,让律令司将其废除?”
“轰”地一声,沈今禾脑袋直接炸开了花,她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天大的事情竟还有回转的可能……
她以为能进翰林,已是毕生之幸。
却没想过有一天,有一个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漫不经心地说出她一辈子都不敢奢求的事。
“世子……您真这么想?”
“上位者搅弄风云,良馀百姓何辜?我早就看这一条律例不顺眼了。”
“世子……”
“怎么,崇拜我啊?”
“不是,感觉你好嚣张……”
“你就不能说点中用的?”李怀远挑眉。
沈今禾托着下颌想了想道:“您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你要是实在不会夸人,大可不必硬夸。”
“不是的。”沈今禾忽然鼻头一酸:“我真心觉着世子是个很好的人。”
有时候血缘纽带这东西,还真抵不过人性本身的善恶,好在幸运的是,恶意侵袭的同时,总会吹来那么一两春意融融的风,叫人觉得凛冬散尽,春和景明。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好,但也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糟。
所以啊,一切都会过去的。
沈今禾觉得自己好像喝醉了,醉得有些大逆不道,胡乱抹了把眼泪开始胡言乱语:“我可以抱抱你吗?”
“你怎么了?诶、你别哭啊。”
李怀远愣住,忽然有些手足无措,待反应上来时那人已经摇摇晃晃凑到自己跟前。她张着双臂,孤零零的身影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落湖中,李怀远心里一揪,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叹了口气道:
“傻了啊,你又不是瞿广,这么感动做什么。”
“没准我上辈子就是呢。”
“打住!”一想到沈今禾是个胡子拉碴的大老粗,李怀远浑身一个激灵,简直比做噩梦还可怕。
第40章 沈今禾的孩子
是夜,凌安王府的一座院落里。
月亮刚爬上树梢,一个步伐生风的黑影便推开门进了屋子,李怀远放下手中的书册,揉了揉眉心:“查出了什么吗?”
陵光边往进走,边递上一纸书信:“属下派出去的人在云中郡找到了沈今禾的奶娘,几番打探下来,基本可以证实她幼年时曾患肺痨,身子不好常年忌口,以及…脚踝处有一个胎记,不过胎记具体什么形状倒是不知。”
修长干净的指节展开信纸,取下梅花灯罩,放在灯下一目十行地看完。
信中所言,竟几乎无一处与他认识的沈今禾对得上。李怀远微微蹙起眉头,心里乱糟糟的,沈今禾那个人,看似瘦弱身子骨却很好,除去外伤极少生病,用食也从不讲究。
如果非要说这些是因为多年在掖庭磨出来的,倒也说得通。
只是……他冷不丁想起那一双荡漾在碧波中的脚,白皙无暇,肤如凝脂,哪里像是有半点胎记的样子。
“那人没有起疑吧?”
“没有,只说是上京死了个姑娘在排查,官府怀疑死者是沈今禾,这才找上了门问问情况。”
“也没说她如今在翰林院做事?”
陵光晓得自家世子是怕那人听说沈今禾如今发迹了,大摇大摆地跑来要好处。
点头道:“自然没有,那人只当她还在掖庭做奴婢。”
烛光摇曳,一抹黄晕爬上李怀远棱骨分明的侧脸,他指尖点了点玉案,又想起在柳府借宿的那个叫郑元的人来……沈今禾叫他表哥,可她母家明明姓孔,那人姓郑,这算是哪门子的表哥。
他心头忽而一滞,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
到了王妃举办春花宴的那日。
亭午,陵光正站在王府门口吩咐门房做事。
忽而一抬头,瞥见街头走来个脑袋圆圆的小姑娘,个头矮矮的,应该是五六岁的年纪,上身穿着箭袖对襟的红梅短袄,下系红缎马面裙,此刻正哼着小曲儿,对并排走来的沈今禾说道:
“又不当值,你穿着官服做什么?”
“说不定能对她有些威慑力。”沈今禾没明说,但两人心照不宣,都知道这个“她”自然指的是慕容宛。
“你很紧张?”
“废话,你不紧张?”
“也对,那人要真是她,身份一旦被戳破……”
“嘘,不管怎么说,这事都不能让王府的人知道。”
沈今禾默道,如果是叶绥或者荷华知晓了她贱籍后代的身份,那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可如果是王府其他人,尤其是凌安王或者王妃,此事肯定就得依律上报了,人家与她非亲非故,着实没必要为了替她隐瞒而担上罪责。
身影一闪,陵光迅速躲在红漆木檐柱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