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身形一顿,李怀远懊悔地咬了咬牙,他娘怎么在此处,这时不应该在前厅吗?
  早知道就不选这条路了。
  原本因着沈今禾今日也要来,李怀远是没打算逃的。春花宴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几十个女人叽叽喳喳的说些没什么意义的话么。
  他起了个大早,正要如往常一般更衣练剑,却兀自想起了那日柳南钦在大街上说过的话。
  “……你只要春花宴那日打扮成花蝴蝶一般,故意在沈编修面前表现出对旁的女子的殷切,保管她能变了脸,咬牙切齿地醋一晚上,哦对了,那个慕容宛就很不错,听说长得像天仙,想必会事半功倍。”
  思忖片刻,他将陵光唤了进来,叫他去王妃那里取开春刚裁剪的新衣来。
  陵光闻言懵然,“前几日送来时,您不是说了不要,又让属下送回去了么?”
  “这次毕竟是府里举办的宴会,我若是衣冠穿的不得当,只怕是会给母亲丢人。”李怀远尽量面色平静地说道。
  “……”陵光心道,您以前也没少给王妃丢人啊……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还是赶忙答应了下来。
  李怀远练完剑,沐浴更衣,身穿通体月光白的直襟金丝暗纹长袍,腰束玉质宽腰带,腰口两侧整整齐齐地各挂着块镂空玉佩,下面坠着流苏。
  午时过后,春花宴准备得也差不多了。李怀远撩起袍子,心情还算不错地往院外走去,正与迎面而来的陵光撞了个正着,便拦住他问沈今禾来了没。
  陵光眼神乱瞟,支支吾吾半天,实在不知该怎么告诉世子,来是来了,只不过还带了个孩子来。
  李怀远见他急匆匆而来,又吭哧半晌不答话,误以为沈今禾又因什么事不来了,顿觉不爽,心想既然她不在,这春花宴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溜出府去。
  谁知刚走到中庭的廊下,就被王妃逮个正着。
  王妃不知道自己吼完一嗓子为何儿子还杵在那儿一动不动,心说该不会是被自己的呵斥吓傻了吧。复一想,他平日不把她吓傻就不错了,哪有她吓人的份。
  故而又朝着廊下道:“还不过来,沈编修也在这里哦。”
  话音刚落,一袭白袍就从天而降,瞬间移步到了重檐亭中。
  白茫茫一片,快晃瞎了众人的眼睛。王妃不解道:“你平日里都穿深色,今日怎么一身白,还……”
  还飘飘逸逸的,颇有几分温文尔雅的儒士之风。她没明着说,只在心里默道,好看是挺好看的,就是总觉得跟李怀远有点不搭边。
  “不是您让人裁的吗?”
  “是我裁的不错,但我也没指望你会穿啊。”
  “……”
  清风阵阵,花香隐隐,这亭子本身不小,可忽然间涌入了不少人,便显得有几分逼仄,李怀远侧身由一处空隙灵活地移到沈今禾跟前。
  看了眼案上的茶盏,压着嘴角道:“沈编修今日不饮酒,改喝茶了啊?”
  垂着的羽睫一闪,沈今禾倏地想起那日在柳府水榭上,她主动拥抱李怀远的事,霎时半边脸颊红得像火烧云,一直烧到耳根处。
  那日她究竟几分是醉,几分是破罐子破摔,几分感动,几分是呼之欲出的情愫,沈今禾自己也分析不出。
  此刻正低着头使劲儿琢磨。
  李怀远垂眼看她,心里甜丝丝的,心道总算用不着翻墙逃出去了。
  王妃边盯着儿子那身骚包的胜雪白衣,边给叶绥使眼色:“什么情况?”
  叶绥用口型道:“不知道呀。”
  陵光一点没注意到这些人的心思,只顾着挡在正与荷华翻红绳的那个小姑娘面前,心里默默祈祷,但求世子千万别注意到这孩子。
  一群人各怀心事,气氛诡异中带着一丝和谐。直到一道柔媚婉转的声音介入——
  “妾身问王妃安,问世子安。”
  众人这才齐齐回头。
  只见亭外假山旁的小道上,缓缓走来一个娉婷多姿的女子。眉目口齿,般般入画,鬓影衣香,连花丛中的粉蝶都不禁黯然失色。
  几个路过的小厮看过一眼,便低下头红了脸。
  系统“啧啧”两声,低头道:“也没多好看啊,外面传什么媚骨天成,不就是该露的露,该藏的藏,擦边网红么……”
  荷华离她最近,系统的声音自然清清楚楚被她听了个全,虽不知“网红”为何物,却还是被逗得噗嗤一笑。
  再转身去看沈今禾时,顿时又笑不出来了。
  只见她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脸色惨白如纸,拢在袖中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荷华敛起笑意,不明所以地看了眼正在寒暄的王妃与慕容宛,又看了眼沈今禾,上前一步扶住她问:“没事吧?”
  堪堪稳住身躯,沈今禾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倒流,大脑一片空白。
  十余年未见,但那双眼睛不会有错,是她,一定是她!
  永州田豫的那个嫡幼女。
  沈今禾手脚冰凉,极力想定住心神不让别人瞧出她的异样,却怎么都控制不住双手的颤抖。那个人,是她整个童年的阴影……
  尽管她知道以现在二人的身份,那人轻易不能将自己怎么样,可她还是感觉扑面而来的恐惧要将她整个吞没。她对永州田府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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