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李鸮夺过瓶身,一把掐住他的肩颈,双氧水倾泻而下,快速把伤口上的沙砾冲落。
  大面积的灼痛燃过,神经都区分不出该疼哪块皮肉,宁钰猛地打直脊骨,险些没忍住蜷缩蹲地。
  短痛的峰点过后,整片后背都轻盈不少。
  宁钰拧着眉,面朝木板间透亮的缝隙,心底想着怎么连消毒都得人帮忙,莫名感到一阵丢人,又不想把场面搞得太尴尬,赶忙随口扯了个话题。
  “那个,多谢你了。我们要不换个位置,你会不会看不清?”
  按在肩上的力道微微加大,他刚抬起肩胛就被摁了回去。
  “别乱动,能看清。”
  “这么黑你看得清?”
  宁钰话到一半,突然又打起警惕:“你不会在骗我吧?”
  “骗你有什么好处?”
  瓶罐叮当作响,冰凉过电的刺痛从后背直穿心口,他一下子弓起背,痛呼出声。
  扣住后脖颈的手纹丝不动,连头带肩地往下摁紧:“忍住,你如果不想要这层皮,我就帮你割了。”
  “别!”宁钰哀嚎一声,鸡皮疙瘩沿着脊椎起了一路,“能忍能忍!”
  瓶盖旋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鸮搁下双氧水,扯开纱布开始一圈圈包紧他后背的伤口。
  伤口的灼痛随着时间一点点消散,宁钰配合着他的动作抬起手,被这异常沉默的氛围搞得有些无所适从。
  他硬着头皮再次搭话:“那个……之前你扔刀子的那几下是从哪儿学的,看起来不像野路子,能不能教教我?”
  “保不了命,学了没用。”李鸮的语气毫无波澜,他扯下最后一节纱布,拿胶带固定完毕后,抬手拍了拍宁钰的肩头,示意处结束。
  “怎么没用?技多不压身啊。”宁钰展了展后背,重新套回了上衣。
  李鸮却没再接话,任由话头径直掉到了地上,宁钰的心里正泛着嘀咕,刚要转过身,就听见那道低沉的嗓音在他身后突兀地响起。
  “你在找你父母?”
  宁钰转至半道的动作一顿。
  天灾降临那天,世界陷落,规则解构,所有秩序条例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
  通讯网络被不明磁场干扰阻断,原本唾手可得的消息情报,变成了散落在生死之间的危险星点。
  原本幸福快乐的生日,变成了噩梦地狱的伊始。
  他一个人守在家中等待,想象着全家的欢笑和蛋糕彩带,可天光亮起,来人不是父母,而是一场将天地撕碎的漫天火雨。
  无数拖拽着火焰的火球砸落在地,发出让人绝望的毁灭巨响,建筑震颤崩塌,哭号与惨叫响彻天际。
  宁钰只是抱着相框躲在床底,相信父母一定会在灾难结束后回来找自己。
  而直至此刻,这场无尽的等待已然变成了更虚无的追寻,世界也在混乱中度过了足足十六个年头。
  “这你都知道,你是不是真认识我啊?”宁钰半开玩笑地轻声笑道,他回身披上外套,想了想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信息,“虽然是在找吧,不过目前为止其实也没多少消息。”
  “他俩一直都神出鬼没的,所以我觉得这次应该也差不多,顶多是时间久一点儿。”他提着敞开的双肩包,一排排地摸黑认药,边搜刮起物资边补充道。
  玻璃瓶身时不时地互相磕碰,发出几声局促的尖锐声响。
  “你做快递员也是为了找他们?”
  “说实话吗?”宁钰放绷带的手一顿,“也不全是,毕竟人在这个世道也得吃饭啊。”
  他的步子转到排架的另一侧,视线留意到了挂钩上的老式工牌。
  月光把工牌上的霉斑打亮,左侧照片上的男人有一副显眼的西方人长相,褐发碧眼,笑得和蔼可亲。
  本想再找些其他线索,牌上的文字信息却已经被霉菌和水渍侵蚀得一干二净。
  宁钰盯着照片,总觉得有股莫名的熟悉,一番回忆,却还是记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号人。
  “走了。”
  迎面停下的人影把月光截断,宁钰寻声抬起头,只看到李鸮在黑暗里反着光点的眼睛。
  他直起身让路:“你事办完了?”
  李鸮应了一声,径直朝来路方向快步走去,宁钰落后几步,正好把那声尾音收进耳中。
  潮湿的穿堂风带着腥臭扑来,地下隧道内的应急灯忽明忽暗。
  来时的入口上方有异化体把守,按原路返回并不实际,然而安全屋位于单向隧道的底部,即便要另辟蹊径,恐怕也不得不经过原本那道井口。
  李鸮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像是完全不在乎会不会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但显然,紧跟在他身后的宁钰并不这么想。
  宁钰踩着他的影子亦步亦趋,生怕自己一个迟疑,就又会被异化体盯上开刀。
  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隧道之中,衬得周围环境越发幽寂,随着距离越接近入口的铁阀处,隧道里让人反胃的铁锈味就更加浓郁,甚至连空气都好像开始变得粘稠凝固。
  阀门的入口被先前的攻击撞得变形,变成一道卡在井道里的坚硬防护,粘腻的绸液紧贴井道,正沿着变形的缺口缝隙,缓慢地向下淌落着。
  宁钰被那道一亮一灭的昏黄灯光照得眼底发酸,在灯亮起的片刻,他留意到远处的地面上,已经蓄积起了一堆快要成型的异化体粘液。
  不安的预感在心头油然升起,宁钰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李鸮握着短刀的手就先一步横拦在他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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