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谢安青还站在原地,陈礼一往前走,她们之间的距离就被拉开了。
有小孩子打闹着从她们中间经过,手里牵着的气球至少有五秒将她们的对视完全阻隔。
这个时间足够让谢安青组织好语言,她问:“你为什么要交那么多女朋友?”
完全出乎意料的反问,和陈礼的提问沾不上一点边,用的还是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像是真想知道她会这么做的原因。
可是滥情哪儿需要由?
谢安青一开始也这么认为,现在兜一圈回来,她先回忆了一遍陈礼情感充盈的作品,她轻描淡写的采访,再是她为那场暴雨做的事,她解释“可怜”这个词时说的话和河风把她的头发吹向后面时,她过于寂静的脸。
风这东西无孔不入,哪儿有它吹不乱的人,真出现了,要么无情无义,要么身上有层公式化的伪装,一直破解不了,就一直撕不下来。
谢安青根据刚才那个电话分析:“是不是她们不值得你投入更多,你才果断分了?”
她的前一句话陈礼还没来得及回答,后一句又添错愕。
这话的偏向性实在太强烈了,连从陈礼入行就一直合作到现在的经纪人都没有这么偏心过,她偏心了。
陈礼心脏像被堤坝拦了一道的河水,前一秒还优哉游哉,潺潺掠过岸边的水草,下一秒轰轰隆隆飞流直下,震得整个胸腔都在发麻。她一瞬不瞬地回视着谢安青轻云淡月一样的眼睛,被包裹,探触,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侵。
然后被阻断。
“呵。”
陈礼短促地笑出一声,偏头看向河面:“谢安青,别因为谁帮了你,就大方地分给她一片滤镜,世上没那么多好人。”
你也不能那么好哄。
这里有一整个村子的事在等着你处,屋后河边还有你花六年时间也没过去的坎儿,你必须严防死守才能保自己安然无恙。
陈礼无声提醒。
转念又想,谢安青这个人,离得越近越发现她其实有点纯粹。
纯粹怪自己,纯粹信别人。
这种人应该很容易受伤吧。
受伤之后确定很难痊愈。
陈礼忽然有点庆幸没真惹上她——她缺钱但不爱钱,有一天要分开了,她没能有力摆平她。
但做朋友应该还不错。
可以享受纯粹的关照。
陈礼拨了一下河岸边的救生圈,回头说:“谢安青,你想到我们要做什么了吗?”
话题被强行中断。
谢安青把嘴里最后那点甜咽下去,片刻后开口:“没有。”
陈礼:“我想到了。”
谢安青:“什么?”
陈礼朝半岛的茶楼抬抬下巴:“去喝茶,喝浓茶,喝到你夜不能寐,以后再不敢提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这是拉近关系的正确打开方式?
显然不是。
陈礼说:“早跟你说过了,我不是你,事事惩罚自己,我只会想方设法报复别人。那你既然诚心解决问题,就别怪我今晚故意欺负你。”
“敢去吗?”陈礼从河岸边走回来说。
谢安青肩膀微微绷紧了一瞬,掩在夜色里,陈礼没看清楚,她只觉得尾音散去后的河边忽然有一些静,但细看周围,小孩子还在打闹,大人还在笑,并没有什么异常,她就以为自己想多了,收回视线看向谢安青,等她的回答。
谢安青说:“走吧,茶楼每周一三五七,七点半到九点有演出,现在去刚好能赶上。”
两人并排往过走。
到了之后发现所谓演出就是黄怀亦写字,卫绮云吹笛,很古旧的演出方式,也太细腻了,没几个人听,但她们二人丝毫不受影响,一站一坐,各自投入,偶尔交换一个只有她们能看懂的眼神。
茶楼老板年逾七旬,精神矍铄,见到谢安青的时候非常惊讶:“小阿青,还真是你啊,你都有五六年没来过嬢嬢这儿了吧??差点没认出来你。”
谢安青找了个靠近美食广场的位置坐下,说:“今天不就来了。”
老板:“喝茶?”
谢安青:“嗯。朋友晚上不想睡觉,来您这儿讨口浓茶。”
陈礼挑眉,说谁呢?堂堂谢书记,下骗小孩儿,上骗老奶,其心么,陈礼推开半掩的窗户,嘴角挂着月初八的上弦月。
老板给两人泡了茶,问谢安青:“还是和以前一样,再来盘最贵的点心?”
老板说到这儿轻轻笑了声,眼睫tຊ濡湿:“以前不论是你考完了一回试,背会了一首诗,还是逢年过节,换季变天,你婆都要带你来这儿,给你点一盘最贵的点心解馋。她手里的钱大部分都用在学生身上了,剩下那几个子儿根本不经花,但还是每次都要扬起嗓门喊一声‘给我们家小阿青来盘最贵的点心’。那么好个人,唉。”
老板看着窗外叹息,很长的一声,传进陈礼耳中的时候,她搭在桌上的手指抽了一下,陡然明白过来河岸边那片突如其来的安静不是自己的错觉,是她不经意的一句话戳到了谢安青痛处,将她的时间定格。她经过那一遭,现在云淡风轻地把茶水单子推过来说:“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然后回应老板:“我今天吃过晚饭了,点心改天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