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单簧管声音好听又便于携带,一直是除长笛之外的最好选择。
  三年级的首席将我放入名单——这就意味着,牛岛在场上比赛时,我需要在观众席上演奏单簧管。
  说不上来原因,但我却莫名地焦虑起来,闭上眼睛时大脑里频繁播放自己出差错的画面。不是从台阶上摔下,就是吹出明显的错音。
  好友安抚我说那是我多虑。
  但无论如何,结果也不会因我的焦虑而发生改变。
  2010年的ih预选赛依旧如约而至。
  那天的天气算不上很好。下车时刮起了狂风,仙台体育馆一刻不停地有人进出,首席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说道:“要下雨了。”
  等到所有人都在观众席做好准备时,白鸟泽的选手已经入场了。
  我站在台阶的中段,刚好能够看到球网右侧。濑见给牛岛托了一个球,随后少年用力跃起,双腿矫健的将身体送上天空,只见他手臂挥舞地像一道影子,排球就如同流行般落在了对方的场地上。
  对面的学校热身的动作停住了,瞠目结舌地看向牛岛,似乎对他感到恐惧。
  牛岛钻过球网,弯了弯腰说道:“抱歉。”
  比赛很快开始。指导老师的指挥棒扬起,示意我们开始演奏。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轻轻地吐息。
  我等待着自己的武器发出它今日的第一声乐音。
  裁判吹响哨声的瞬间,我注意到牛岛若利飞快地向观众席瞥了一眼。
  那一个眼神几乎没有任何停滞就被飞快地收回,可我却莫名觉得他在看我。
  这场比赛比我想象中的更快结束。
  当计分板定格在白鸟泽的胜利时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好友跑过来拥抱我,说:“这不是好好的吹下来了吗?”我苦笑起来,发现路过的首席欲言又止。
  理由很好猜,因为刚刚的我根本没吹出声音。
  我的手指颤抖地无法按下按键,等到后来,我的眼睛已经只能停在牛岛身上。
  因为他,我忘记了自己的职责,眼睛里居然只能看见他。
  这太荒谬了。
  牛岛站在场地中央在观众席上找寻着什么。体育馆顶部的照明灯晃得他睁不开眼。于是他半眯着眼,转了一圈,最终停在我的方向。
  我不经意地同他对视,然后停住了。周围的学生都向体育馆外前进,好友也拉着我往外走,我却停在这,看到牛岛冲我点了点头。
  随后他说了什么,声音不大,我听不见声音,只能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合。
  我学着他的样子念了一遍,然后恍然大悟。
  牛岛若利对我说——
  “我赢了。”
  他赢了。
  我心想。
  然后我握紧手中的单簧管,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接下来,是我的战争。
  10
  ...
  疲惫不堪地醒过来时,我正在返往白鸟泽学园的途中。
  决定由我演奏独奏片段的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偌大的房子里空若无人,静的一如往常。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父亲的书房,告诉他我已经回来了。
  他从鼻腔中挤出一声轻轻地「嗯」。
  我犹豫了一会才说:“今天拓木老师说,独奏片段由我来演奏。”
  父亲抬眼看向了我,良久,他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就要好好对待。”
  我笑了笑。
  我同样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母亲,母亲表现得很高兴,甚至告诉我,今天晚上吃汉堡肉。
  我一向觉得我们这个家不像是一个「家庭」。一群冷漠且自私的人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从没有温情可言。可那天我却以为一切都有转机。
  直到我看到电视柜上,妹妹的作品获得了比赛金奖的证书,才知道并非如此。
  父亲是个坚信血统论的固执的男人,母亲则是个保守的、受传统教育的女人,正因此,他们都更喜欢聪明的妹妹。
  即便妹妹和父亲关系不好,但他还是更喜欢她。
  这一点我一直都知道。
  演奏单簧管是从小到大唯一一件使我获得父亲称赞的事。
  第一次完整演奏一支曲目时,父亲少见的为我鼓掌,说:“真凛也是有可以做好的事情嘛。”
  所以我很喜欢单簧管。
  一直、一直都很喜欢。
  毕竟我是最听父亲话的女儿。
  ……
  然后我睁开眼,谱架上的音符一个接一个的跳出曲谱。台下的父亲似乎跨越了十数米的距离站在了我的面前,妹妹正举着相机录像。
  我应该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吹奏的音符是高音fa,记忆却从大脑溜走,心神跳跃了一瞬间,我再度回神,已经吹错了两个连音,内心慌乱地接上了下一小节的吹奏。
  之后的演奏都没有任何错误。
  这是个无伤大雅、并不引人注意的小失误。
  我抬眼,注意到父亲沉下来的脸色。
  只是个外行人听不出来的小失误而已。
  仅此而已。
  巴士上的气氛很凝重,男生们也难得没有嬉戏打闹,而是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首席从前排站起来转过头。她看向了我,似乎本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部长拉下来了。
  过了片刻,她的声音却还是响起来。
  “我就说独奏不应该让上野来,”她拨开部长的手,大声说道,“之前给排球部应援的时候就是,只是看却不出声。要不是拓木老师认可她,我根本不可能选她。”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