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一个熟悉的声音清晰传来:“相国设宴相邀,赵某哪敢推辞,自当排除万难而来。”
谢衍给了灵徽一个疑惑的眼神,灵徽与他对视,面上却平静,像是早就知晓一般。
二人的交谈声逐渐远去,想是进入包厢之中。
灵徽看了眼谢衍,旋即推门而出,对着云阁耳语了几声。不久后,云阁返回,将他们带到了一间空屋子。谢衍方疑惑不解时,就听到了隔着墙壁的另一边传来清晰的交谈声。
那墙做得极薄,一墙之隔就是赵缨与丞相王裕的饮酒之地。谢衍没有偷听的经验,涨的满面通红,手脚都无措起来。
灵徽却起了狭促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道:“我们今日不做梁上君子,做个屏外君子可好?”
谢衍屏住呼吸,貌甚认真地思索了半晌,才勉强点了点头。
约莫谈话私密,所以侍从护卫皆守于屋外,谁能料到有人竟然敢在隐蔽地隔间偷听,故而话也说得直白干脆。
“使君乃刚直之人,老夫也不绕弯子,今日约使君至此,却是有事相求。”王裕的声音略带苍老,语速很慢,一听便知是个审慎之人。
赵缨亦如平常,沉稳谦逊:“怎敢当相国一个‘求’字,若有事情,还请吩咐便是。”
“哪里,后生可畏,老夫岂敢倚老卖老,当初你南渡之时,我便一眼看重了你的人品能力,多次向陛下保举,让你带兵北伐。如今你有如此成就,可见老夫也颇有识人之能啊!”王裕缓缓道。
他句句客气,但句句邀功,赵缨如何听不出来。便顺着他的话道:“某一日不敢忘记相国保举之恩,若无相国,哪里会有今日的赵缨。”
王裕显然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玄鉴知恩重义,老夫没有看错人。”
客套铺垫到这里,就该进入主题了。
“陛下信重你,特命你带兵在西山建卫城,此责的确颇重,不过依老夫之见,玄鉴之功还应在战场,大魏需你这样的忠臣良将,才能杀死胡虏的勃勃野心。”
“相国之意……”赵缨装作不懂。
“此次平叛,王冀恐难取胜,还得靠你啊!”王裕说得颇直白。
赵缨却笑,似乎并不认同:“府君亦是沙场宿将,且又有陶老将军相助,怎会不胜。”
“王冀能力如何,我再清楚不过了,在朝中料些庶务或许尚可,兵法谋略,胆识见识都不能与那冯籍相比。你与冯籍一向交好,这一点最清楚不过。可惜我王家儿郎,有功无功不论,若是折损太多,我岂有脸面对列祖列宗。”
“相国太过悲观,哪里会这般夸张。听说此次太守率兵五万,而冯籍手中流民也不过三万,且多为田舍夫,从未上过战场,怎会是对手。”赵缨道。
王裕并未等他将话说完,直接道:“若玄鉴领兵仗义相助,老夫愿表奏你为扬州刺史,都督三州之兵,如何?”
一阵沉默……
“不仅如此,老夫还要将幼女令华嫁予你,咱们自此缔结百岁之好,今后王家与你荣辱一心,绝不背弃。”
灵徽的手紧紧握成拳,她没有意识到,手心已汗意涔涔,而她的整个脸都僵得不成样子。谢衍看了看她,无奈叹息,将她的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手中。
第49章 四十九、辜负 善心总被践踏,多情必受……
她在等赵缨的回答, 那样静谧又漫长,只闻得心跳如擂鼓一般,像一个等候处决的犯人。
“多谢相国抬爱, 赵缨尽力一试。”
如重锤落地, 悬着的心忽然就死了。灵徽闭上了双眼,听到方才还兵荒马乱的那一处,忽然一片寂静。
灵徽没有落泪, 但这一刻, 她只觉得麻木, 疼得麻木,麻木到不知道该做什么, 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她的心是一片寂静的荒原, 那里本就该寸草不生。是她自己有了妄念,以为会有一个人并肩携手, 以为那样便不再孤独。人就不该有妄念,那是一种罪, 容易将自己扯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三州之兵,世族之女, 便是傻子都知道该如何选,更何况聪慧如赵缨。
他一路走来颇多艰难。年少时只身入伍, 投在了阿父门下,别人不肯吃的苦, 他从无抱怨, 别人畏惧的危险,他从不眨眼。
阿父曾说,赵缨将来必成大气,能忍人所不忍, 能人所不能。
得了阿父的器重,他便被擢拔的很快,短短三年,就成了从事中郎,是阿父手下一等一的心腹。
那时就有人打趣他:“中郎将如此年轻有为,又深得器重,莫不是准备做杨公的乘龙快婿?若是真娶了刺史的独女,将来整个并州都是你的了。”
他一听便翻了脸,将手中的箭矢扳成两段,恨声道:“若赵缨有此心,天地不佑,不得好死。”
自此,他威望更重,人人都道赵缨重情重义,有古之君子遗风。
如今,他已成一方州牧,手中握有重兵,但处境仍尴尬。在这个家世为重的时代,他寒门的身份,寥落的家族,稀薄的亲缘,都让他的权势危如累卵,为世不容。世族织就了一个细密的网,彼此利益交错,荣辱相随,偏偏他是这张网之外的人,踽踽独行,毫无助力。
现在王裕给他抛下了一个天大的诱惑。只要他娶了王家的令华,他便填补了最后一点缺憾,自此,应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