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再后来,伤养好了,留了一个浅浅的疤。慕容桢见她懊恼,于是不顾她的挣扎,用胭脂在她的额上点了一朵灼灼绽放的梅花。
“真好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卸了。”他恐吓,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除了言行孟浪,这个人还算守礼,之后再未有强迫之事出现。
他此次是听从父命前来相助,因而大多时候征战在外。府中人都说他战场上很是勇猛,连着击退匈奴人数次进攻,还众创匈奴主力,俘虏了他们的主帅。
凛冬将至,粮草不继,主帅被俘,所以匈奴兵只有仓皇撤退,范阳之围骤解。
一日,他忽然来了后宅,抓着她的手便要将她带出府去,口中道:“想不想报仇雪恨?今日便给你一个机会,你亲自来。”
她不明所以,本能挣扎,却被他一把揽起,抱坐在了马上。
骏马迅疾地驰骋在大街上,他的胸膛颇宽,将她搂在怀里时,几乎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子。她被他死死地箍着,挣扎的动作只显得多余,干脆不再动弹,只气鼓鼓地回头瞪他。
很快便来到了一处衙署,向内绕了半晌,才走进一个昏惨惨的牢狱之中。牢狱里光线很差,刺鼻的气味直冲鼻子,惨叫声不绝于耳。越往里走,那种恐怖的气氛便越足。灵徽就越恐惧,瑟缩着身子,直往慕容桢身边靠。他很欢喜这种依赖,干脆抓住了她的柔荑,温声道:“小心脚下,莫要害怕。”
“为什么要来这里?”灵徽问。
慕容桢没有回答,沉默地带着她往内走,终于在牢狱的最深处停下了脚步。
“那个人……”他指了指墙角的一处,努力去看,才发觉那是个镣铐加身的男子。“你可认识?”
灵徽细细又辨认了一回,见他披发左衽,脸上刺着一个诡异的图腾,应该不是汉人。可她确实不认识。
她摇摇头:“我不认识。”
“你说你的阿父是并州杨尚,那你告诉我,你的阿父死于何人之手?”慕容桢沉声问。
灵徽怎会忘记,一想到阿父的仇,她便觉得浑身都因为激愤而颤抖,一股又一股地血直往头上冲。
“匈奴刘棼勾连朝中奸佞,派行军右司马刘浑率大军五万,骗开城门。我阿父率兵迎击,终不能敌,力战而亡。”她一字一句道,眼中仿佛已看到了当时晋阳城的惨烈,看到了数万英魂的鲜血。
慕容桢缓声道:“这个人便是刘浑。我替你将他捉来,今日,便由你亲手宰了他,以报父仇。”
第52章 五十二、恢复 良药苦口,苦到断肠了,……
一柄寒光森森的刀递到了她的手中, 刀身沉重,刀尖锋利。慕容桢的声音近在耳畔,沉沉的, 像是蛊惑, 又像是安抚:“一刀刺下去,为你阿父报仇。”
难道不想报仇吗?明明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可是人就在眼前, 刀就在手中, 自己却不争气地在发抖。
阿父将她保护的太好, 她从未经过血气和杀戮的侵袭,在洛城那样安逸繁华的地方无忧无虑的长大, 连杀猪宰羊都未曾亲眼目睹过。
就这么刺下去吗?一刀之后, 仇敌殒命,心魔骤解……不过就是一刀……
“还等什么, 你待他仁慈,他屠城之时可有丝毫怜悯之心?不过是成王败寇, 他怨不得任何人。”慕容桢握住了她发抖的手,继续催促。
她拼命挣扎, 脑中一片空白,她想逃离, 她不敢面对。
慕容桢看着她,有些怒其不争。他再也没有给她怯懦的机会, 握紧了她的手, 往前一送……
利器刺入,确是钝钝的声音,那人闷叫了一句后,圆睁着眼睛, 死死盯着灵徽。有汩汩鲜血从刀口流下,温热粘腻,腥气刺鼻。她慌忙松手,将刀抽离,却有更多的血喷溅而出,污了她的双眸,湿了她的脸颊,粘在了她的朱唇之上。
无边血气将她包围,她觉得天地都变成了血红色,裹挟着她的灵魂,不断陨落。
她整个人都像脱了力一般地瘫软下来,耳中有尖锐的鸣叫声,身旁的一切都在扭曲轰塌。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一条命啊!
在她失去知觉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圆月……圆月……”真是可笑,慕容怎会知道这个小字,她记得他从未这般叫过自己啊。
……
迷迷糊糊地睁眼,只看到低垂的素色的帐幔,没有鲜血也没有幽暗的牢房,她一时恍惚,想不到自己身处何地。
头钝钝地疼,身体也虚弱的不成样子,唯有心口悸动,仿佛杀戮留下的阴影,仍在徘徊。
“可算是醒了!”熟悉的女声,让灵徽更加迷茫,她究竟在哪里,这是在范阳?还是在龙城?
她记得,她杀了人后再次醒来,已经身处前往龙城的路上。越走越荒寒,越走越陌生,她像一个战利品般,被慕容桢高高兴兴地带着回乡,而她自己却失去了全部的自由和尊严。不顾一切地想逃离,不顾一切地想要娶寻找她的玄鉴阿兄。
她笃定,只要那个人还活着,她就不算流离失所,举目无亲。
“放我走……”她嘴唇轻碰,一遍遍重复的却是这句话。高热让她无比虚弱,整个人都仿佛是一片干枯的叶子,恹恹的,毫无生机和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