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我给过他两个月的时间,可是时间到了,他却不在……我没有耐心等一个人太久……”她喃喃,像是解释,也像是只说给自己听。
  她会放下这里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
  ……
  是夜,灵徽噩梦连连。
  在梦里,萧邡蠕动着肥胖的身体,向她爬了过来。他的肢体已经残损,扭曲出一个诡异又可怕的姿势,缺损的半颗头颅处有殷红的血汩汩地往外冒,脸色青白交加,眼神怨毒幽怨:“杨氏,是你害死孤的,对不对?”
  她想反驳,却怎么都开不了口,喉咙被一只手扼住,她拼命挣扎,终究无果。
  不是她害死的吗?
  被支走的侍卫,被引来的救星,提前留足的证据,提前做过手脚的栏杆……
  慕容桢,我又杀人了!如你所说,这件事有了开始,便不会有结束。当一个人对于鲜血变得麻木,对于生命变得漠视,他就会在杀戮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我不要变成这样一头嗜血的怪兽,我只是迫不得已!
  慕容桢,我该不该恨你!
  ……
  从噩梦中惊醒时,天光仍暗,幽暗又寂静的黎明中,唯有满院的雪色偷来几分月的残影,折出几丝幽微的光。
  额上的汗不停地往下落,仿佛不是数九寒天,而是身处烈日酷暑。
  灵徽伸出手,那里好像还残存着粘腻的血,腥甜的味道直冲鼻端,是她厌恶的气息和感觉。
  忍不住披衣起身,点燃了残存的灯烛,就着浴房的一些残水,一边又一边地清洗双手。可是哪怕洗到双手发皱,仍觉不够。
  灵徽颓然地垂下手,望着自己落在水中的影子,落下一行泪来。
  第59章 五十九、封赏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第二日, 晨曦微露时,几驾马车缓缓离开了清都观,下了雁回山, 向着官道驶去。官道上残雪未融, 一路蜿蜒向远方,远方雾霭蒙蒙,模糊了方向。
  如来时一样, 孤零零的几个人, 再无其他。
  “我们真的不用写信给赵将军吗?”星台嘟囔着, 依依不舍地望着远去的城垣。高大的城楼慢慢缩成小小一点,最终什么也看到。
  城楼处, 亦有一人驻足远望, 见马车杳杳而去,眸中浮出一丝怅惘。
  “郎君为何不去送送女君?”庚寅见他站在那里好几个时辰, 一动不动,像是要把自己站成一方石雕般。也只有见到马车的那一刻, 才微微露出一丝笑意,然而也是转瞬即逝, 很快就被浓厚的哀伤所取代。
  庚寅以前从未在自家郎君眼中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他这一次,被伤得太深, 恐怕要很久才能走出来。
  那杨家女郎也真是的,出了这么大的事, 郎君还没说什么, 她倒好,一走了之,连一个招呼都不打。若不是宫中内侍传了一句话,两个人连一个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她这一走, 那本就只是口头上的婚约肯定作废。郎君一片痴情,到底错付了。
  谢衍从腰间拿出玉笛,横在唇边,悠悠乐声缓缓而起,却是一曲《折杨柳》。曲调忧伤婉转,袅袅向远方飘荡,不知那个人能否听到。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一曲罢,他也像是放下了心事,缓缓对庚寅道:“她的性子,既然决定了离开,便是不想让任何人挽留,我又何苦勉强她。她一直想要摆脱与我的婚事,我岂能不知。有时想想,既然勉强无果,何必要苦苦执着,既伤害了她,也困住了我。”
  “鸿雁于飞,何必困在樊笼。”谢衍低低叹了一声,闭上眼,将满腔酸涩都压在了心底。过了这个冬天,他也要去南阳赴任。听说匈奴扔已磨刀霍霍,做好渡江而战的准备,南阳位置重要,他此去名为国相,其实便是监军。
  本信誓旦旦,说好绝不入军营,却还是免不了要为国为家而战。
  她说得对,谁不想过安定的日子,但若无人挺身而出,只怕江南终有一日会和江北一样,变成白骨遍野的人间炼狱。
  若是有一日替她报了仇,她会不会待他有一丝不同……
  ……
  谢衍于立春之日离开建康,前往南阳。
  那一日,正逢赵缨凯旋。他此次平叛十分利落,不但收复了所有沦陷的州郡,还劝降了流民将领冯籍。皇帝龙颜大悦,册封和赏赐还未及他返回建康,早早就等在路上。
  可惜并未如他所愿,得封扬州刺史,而是在荆州刺史之职上,加封了征西将军,都督荆湘司梁四州诸军事。
  “谁为扬州刺史?”他问前来封赏的常侍李雍。
  李雍虽谨慎,但对赵缨却知无不言,低声在他耳边道:“应是谢渊,不过尚未降职。”
  赵缨了然,命心腹纯钧将一张琴交给了李雍,道:“素闻中贵人雅好音乐,此次徐州平叛,偶然得此琴,听闻是钟夫人遗物。赵缨是粗人,不懂这些,还是交给中贵人才算物得其所。”
  李雍一面说着不敢,一面将琴接到手中。
  琴身古朴却极有光泽,桐木的纹细腻紧致,琴弦如冰玉,轻轻一拨,声音铿然。果然是极品。
  他不觉啧啧,自然是千恩万谢,也就投桃报李地说了更多。
  赵缨听完,便知自己又被王裕老匹夫摆了一道。皇帝性子本就多疑,王裕将他要娶王家女之事传得人人皆知,难免不让皇帝疑心他们私下勾结,达成了什么默契。思来想去,还是后族更可靠些,所以有了这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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