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星台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然后冲着灵徽眨眼睛。
灵徽狐疑,亲自去看。
軿车后,骏马上,赵缨白衣落拓,春日的风拂过他的发,花树上落花如雨而下,坠满他的衣衫。
他很少有这样潇洒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心上拂过一丝怅惘。这些日子,找尽了由去疏远他,甚至是厌恶他,但始终拗不过自己的心。在心底里,他绝不是一个会背叛的人。
要给他一个机会吗?会不会因为一时的心软,让自己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灵徽放下车帘,沉默地将头靠在车壁上,将那如潮水般徘徊跌宕的感情,一寸一寸的压往心底,但眼睛还是忍不住泛起酸意。
然而那马蹄声仍旧不徐不疾地跟着,一声又一声,声声敲在心口上,好像做好准备,一直相随下去。
终于还是灵徽先忍不住了,吩咐车夫停下,然后径自跳下马车。
赵缨坐在马上,望着站在眼前的灵徽,笑得温柔。
皎皎如月,灼灼如华,婀娜绰约,明眸善睐。尽管春光如许,但桃花得气,皆因美人。他的女郎,终有一日,长成了连他都惊叹的样子,而他竟然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赵缨忽然打马上前,弯腰伸手,在灵徽的惊叫声里,将她拦腰抱到了自己身前,然后在云阁等一众人的怔愣中,策马扬长而去。
“咱们可要追上去?”星台忐忑地看向云阁。
云阁摇头:“那个人是赵郎君啊。”
有他陪着,女君自然安全无虞,他们何须担心。
赵缨的马停在了一弯溪水边,夹岸绿柳濯濯,溪水潺缓,清澈见底。
灵徽挣扎累了,放弃了抵抗,只僵着身体,用沉默来反抗赵缨的无礼。
他待自己,一贯温柔,何曾这般粗暴过。
灵徽鼻子一酸,就要落下泪来。赵缨显然料到了这一点,刚将她抱下马,便揽住她,柔着声音道歉:“圆月,今日是阿兄唐突了。可你我之间有误会,若不解释清楚,我食不下咽,辗转不眠,你给我个机会解释,好不好?”
灵徽本就怒气未消,见他如此,更有一股委屈弥漫在胸口,怎么也无从发泄。于是低头,重重地咬上了他的肩膀。
他的皮肉太硬,硌得牙疼也未伤他分毫,但奇怪的是,他却颤抖着,呼吸仓促又缭乱,像是忍着巨大的痛苦。
灵徽抬头,触到了他苍白如纸的面色。
“你……”她隐隐猜到了什么,还未探查究竟,就见那白色的春衫之上,血迹缓缓渗出,斑驳成一片。
赵缨下意识地捂了捂,笑得匆忙:“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从小到大,听他说过太多次这句话,无论他受多重的伤,从来都是“不碍事”“没关系”“圆月不要担心”……他是个不知道爱惜自己的人,以为自己有什么钢筋铁骨,以为自己任何时候都能化险为夷!
灵徽的眼中忽有泪水大颗大颗落下,喉口哽咽,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赵缨最看不得她这样,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心中却只怪自己,要不是听了结绿的建议,穿了这样浅的颜色,她怎会发现这样的端倪。
一时懊悔不已,但那般情绪弥漫之间,又隐隐闪过一丝愉悦。她在乎他,这些泪都是为了他而落。
“之前在徐州被一箭射中了肩膀。这不是什么大事,战场受伤都是难免的,你看离心口很远,不要紧的,是不是?”他拍了拍她单薄的脊背,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发,如以前常做的那般。
“你与那冯籍早有勾结,他杀你干嘛?”灵徽嗡着声音,反驳道。
赵缨愣了一下,旋即沉了声,敛了方才的调笑之意:“你从哪里得到消息,说我和冯籍有勾结……”
他松开了怀中的女郎,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是,我的确很欣赏他的才能,早有招抚之意。但是,徐州之乱是真,我前去平叛也是真,若不是打得让他退无可退,如何能让他心甘情愿投降。”
“何况,谁会以百姓和将士之命为饵,只为谋取自身私利?圆月,师父教导过我们,有些事不可为,赵缨此生也绝不为。如果说徐州之乱我做过什么,不过就是因势利导,将计就计罢了。这一点,我与令狐望想法一致。若不让王冀也搅入此局,恐怕再无可能动摇王冀分毫,师父之仇,便是无望。”
第64章 六十四、情歌 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他说得确有道, 可有些事情却讲不通,譬如王裕为何忽然要将女儿嫁给他,他也并没有拒绝。譬如他为什么又回了荆州, 那个王家女郎紧随其后……
“不能以百姓之命为饵, 便要以自己的婚事为饵吗?我竟不知令狐望有这般嗜好,惯爱用这样上不了台面的计策。”灵徽止住了哭泣,离开了赵缨的怀抱。
她极易心软, 却并不容易被情绪左右。当今日所有的委屈和幽怨随着泪水流淌而出时, 头脑慢慢就走向了清明。
赵缨肯解释是好事, 但他们之间并不是误会那么简单。与其守着小儿女的情态来猜忌,不如冷静下来, 将所有发生的事情都清楚, 忠奸善恶总会有端倪。
赵缨再清楚她不过,知道若是话说不透, 他会永远失去她的信任,今后怎样去弥补都会是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