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单纯出现了漏洞?
还是说……
眼前的翁红梅其实并不是濒死时期的翁红梅,而是处于罹患精神疾病,出现自残行为和被丈夫家暴时期以前?
在虞冷的困惑中,翁红梅已经抬腿跨过卫生间的门槛,朝更深处的他们一步步逼近。
虞冷瞳孔猛缩,终于看清了翁红梅手中拖拽着的东西,她口中的“丈夫”。
竟然是一个空白人。
不,或许甚至不能被称作人。
它通体雪白,膨胀臃肿,长着人的四肢,可是身体上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器官,脖颈之上就如同托载着一个纯白色的椭圆形海绵球,没有耳朵,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和嘴唇,也没有任何毛发。
它简直就是活脱脱一个未经任何雕塑的人形模具,一个可以自由上色的人形画板。
在无数道错愕的目光中,翁红梅表情如常,一边往浴缸的方向走,一边僵硬地抬起脑袋问:“哪个朋友是来帮我作画的人?”
王兆云主动上前一步:“是我。”
翁红梅的目光落在王兆云身上,表情很诡异,忽然问:“朋友,你结婚了吗?”
没料到翁红梅会忽然询问任务以外的问题,王兆云愣了一下,如实回答道:“我结婚了。”
听见这个答案,翁红梅眼珠露出的面积变大了一些。
她的语气似乎很期待,又问出第二个问题:“你幸福吗?”
王兆云如遭雷击。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思考许久,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应该是幸福的。我有一个很懂事很听话的女儿,她很心疼我,总是在我做完家务以后主动帮我揉肩……”
提到女儿,王兆云紧绷的身体放松一些,眼里泛起柔和的光,看着很平静。
未料,翁红梅紧紧盯着她,回复的语言十分犀利:“你的幸福里为什么没有提及你的丈夫?你的婚姻不能缺少你的丈夫。”
虞冷感到十分诧异。
眼前的翁红梅虽然肢体不太协调,甚至有些僵硬,但她并不像一个已经死去的鬼魂。
恰恰相反,她的面部表情和说话语气都十分鲜活,仿佛只是在某个街角不经意偶遇到王兆云,和好友平静地聊着天,讨论有关婚姻的话题。
王兆云笑得有几分自嘲和苦涩,回答说:“是的,我的丈夫不是一个好丈夫。他迷上了赌.博,有时还会家暴我,总是给我留下一身的伤,对待婚姻也不是十分忠诚。如果只论我和他的婚姻,那我确实不够幸福。”
对于一个习惯性自我安慰和自欺欺人的人而言,承认自己不幸福的事实其实很难。
这就相当于要把自己长久以来建立的虚幻乌托邦亲手摧毁,让那些类似于“他其实还爱我”“他有时候对我很好”“归根结底是他支撑起这个家”的种种谎言支离破碎。
受害者最能心知肚明,背后的事实其实根本就是——他对你不够好,他不再像当初那样爱你,这个家早已貌合神离,像是苟延残喘的火星一般,随时面临枯熄。
究竟是在靠什么强撑着呢?
究竟为什么要强撑着呢?
经历了十几年婚姻的王兆云竟然也有些不明白。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年轻悸动的小姑娘,换句话说,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资深妻子”和“资深母亲”。
可这一刻,她猛然发觉自己的婚姻是那么一塌糊涂,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这么久以来苦苦维系和对丈夫敢怒不敢言的原因。
翁红梅想得到王兆云有关婚姻的答案,而王兆云的答案是不幸福。
最后一个问题:“你自由吗?”
王兆云沉默几秒,似乎想通了某些事。
她的回答不再牵强,甚至称得上铿锵有力:“我不自由,我一点也不自由!我是个全职家庭主妇,我没有收入来源,我的生活就是做饭、做家务、接送孩子、照顾孩子,有时候还要受尽丈夫和婆婆的谩骂。我的身体虽然可以行动自如,可我早就已经被一条无形的锁链绑住,我的心脏动弹不得。”
“在嫁给我丈夫之前,我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我幻想着有朝一日和朋友去看一眼大海长什么样,我想靠打工赚来的钱走出乡下,去见一见存在于书本中的高楼大厦。”
“我……我小时候还是语文课代表,我的作文回回被老师夸奖,我的梦想原本是成为一个作家。可我最后变成了一个家庭主妇,我苗条的身体因为生育变得臃肿难看,我每天离家的最远距离就是只需要坐两站公交就能抵达的菜市场。”
眼里蓄起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王兆云身体颤抖着,伸手捂住脸。她的手指已经因为长期做家务活变得干燥粗糙,布满横纹。
她原以为自己的生活在婚姻的加持下是锦上添花,她原以为有了丈夫以后,她的未来就有了温暖的依靠,不再孤单。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儿时作文里裹挟着的那个成为作家的梦,那个未来要走出束缚去目睹山川大海的梦,都跑去了哪里?
她的人生到底是因为婚姻变得更加幸福,还是……更加痛苦?
一旁的徐天娇被感染,眼眶已经有些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