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被我“这种书”的说法逗笑,纠正我,“是哲学类书籍。”
  我对哲学没有兴趣,我只是想知道语言的边界是不是就是我世界的边界,在我对你的狂热的爱上,可说的也不能清楚地说,只能保持沉默。
  但是英文哲学著作成了我跟你更多解除的媒介。你在书中画出的句子,我能大致翻译成中文,虽然不达意,但也勉强通,你抱来英文词典,“我英文不太好,读时要不停翻词典,要是有人把这些著作翻译成中文就方便了。你父亲说你成绩很好,读大学要是也选哲学,在读经典上就要比我轻松很多。”
  你要是让我选哲学,我当然选。
  我走时你让我有空来找你玩,像是真心邀请。
  我之后又去很多次,只有两次你在,忙着东西,我就帮你一起。你说话时总笑,卧蝉往上堆,眼睫毛浓密,一会儿讲你上学时的趣事,一会儿又以长辈自居讲一些道,我听着,心里涌蜜。
  回香港头一天晚上,我去找你告别,你给我两盒罐头,“以后我又要自己翻字典了,你可要好好努力,早点把那些著作翻译成中文。”
  离别让我鼓起勇气,“我回去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你双手一摊,有些为难,“我马上要去大学工作,那边住处和办公室还没定好,没有电话。”
  “那我给你我的电话。”我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
  “那行。”
  你拿出电话本和笔。我翻开新的一页,把我的姓名,住址,联系方式都写上。
  你接过来笑着说:“这么认真,跟答试卷一样。”
  自然,我对待你自然认真,只是你不知道。
  返程是我自己,车换船,港口城市高楼建起,鳞次栉比,越离越远,坐在甲板上望过去,灰白一片。
  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我的名字由此而来。但是,对我来说哪里都不是归程,都是短暂的停留,都是过客。
  第3章
  我回去后经常幻听,二楼的电话叮叮作响,实际上除了同学打来出去玩,并没有你的电话。
  我盼着假期再见你。但我大伯在内地的生意突然出问题,影响到我们回去,甚至电话也不能多打。直到中七会考结束,我的回乡证才通过。
  我这时已比两年前开朗一些,因为心中有明灯。我回去便打听你,家人的闲谈给了我很多信息。
  那时正值夏夜,我们在门前走廊的桌子旁吃晚饭,邻居也一样,隔空举着饭碗打招呼,有人路过也打招呼。
  有几个女工走过去,我奶奶努了努其中一个穿蓬蓬裙的姑娘,跟我母亲说:“这姑娘跟陈景同多配,怎么不同意呢,他们要是找我去说,准说成。”
  “您别瞎操心,现在都流行自由恋爱,陈老师现在可是在大学,那优秀姑娘多了,怎么会看的上一个女工…”
  我看着我弟弟在兔子车上用膝盖围来围去,转头跟他们说:“我不回去读大学了。”
  这事在家里引起轩然大波,我很多年没见父亲发怒,以为他已经改了当队长时的火爆脾气,那天邻居拉着我才没挨打。
  晚上,我母亲埋怨,“他都成年了,你还打,让人家笑话。”
  “他就是一百,我打他也得受着。”
  “我懒得跟你犟,他不读大学就不读,直接工作不也一样么,家里还能多份收入。”
  “你懂个屁!工作这么好安排么,我把他安排进厂里,回来小宝怎么办?我褚庚就这么大脸,两个儿子都能安排进来?老大说了,他读大学的费用全出,现在他不读,老大还会管么?以后娶媳妇买房子不都得咱俩管,你多少工资够……”
  我躺在床上瞅黑咕隆咚的天空,眼看疼了才隐约看见几粒星。
  第二天,我坐车去市里,在你任教的大学里游荡。十几栋矮楼,没挂院系牌子,我也不知道哪个是哲学系,但是走遍了校园,不定那条路你常走。
  此后好几天,都没见到你。
  有一天,校外的宣传栏上突然多了一则招聘启事。哲学系要招一名助教,协助翻译工作,每一个要求好像都是为我量身定做。
  我欣喜若狂,记下电话,连夜按照在大伯公司看过的格式制作了一份简历,并写了一份求职信。当晚久久不能入睡。
  我相信叔本华,又怀疑他,在人生的悲剧中出现的短暂喜剧,难道真的就不能长存吗?
  天一亮我就打电话给学校,接电话的是个女老师,在那边打着哈欠,“现在还没上班呢,你到十点来明德楼305面试。”
  我放下电话,急匆匆出门,在学校门口站着等。这份工作像我人生的裂缝,慢一点就会合上。我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它。
  我十点找到她说的办公室,第一眼见到的就是你。我像被雷劈中,木然说不出话,你比我好一点,愣了几秒说:“你父亲说你回乡证一直有问题,现在好了?”
  我抖着手拿出简历,“我,我来应聘。”
  我们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惹得其他老师笑,“陈老师,是你亲戚吗?”
  “沾点。”你说。
  因为这层关系,我顺利被录取。你中午带我在食堂吃了份饺子,问我为什么不读大学。我说想回来参与祖国建设。
  你笑的痞气,“你中七毕业,明年春天可以参加我们学校的招生,现在当我的助教,考进来能当我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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