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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照这阵势,明天雪停了路上也走不成,明山那么偏,陈老师那儿吃的够吗?”
  “够。”我瞎说。
  你整天看书,哪会有心思去想下雪前囤吃的。果然,我下楼发现你家里只有学校发的米面和鸡蛋。
  “晚上吃什么?”
  你捋起袖子,“下挂面。”
  “你会吗?”
  我没见你做过,我们基本上都是吃食堂。
  “会,在金滩下乡时要自己做饭的,那时候学的。”
  “你那时候不是中学老师吗,学校没食堂么?”
  “只管中午一顿。你那时候多大?”
  水烧的咕嘟咕嘟响,冒着白色泡泡,我说:“十岁。”
  我指着加热器问:“还是挪到卧室吧,这样等睡的时候屋里就暖和了。”
  “嗯,挪吧。”
  我在你卧室站了一会儿。想,爱的时间长短有什么意义,天长地久的爱与弹指之间的爱,在爱的那一刻就已经永恒,只是加上时间,好像就一个可贵,一个可鄙。
  一个让人感动,一个让人轻视。
  可是,时间并没有意义,因为谁都不能拥有。我对你的爱超越时间。
  “吃饭了!”你站在楼梯口叫。
  我跑下去,餐桌上两大海碗鸡蛋挂面冒着烟。
  我们一起吃过很多次饭,对我来说,那次最轻松。大雪包裹下的明心山庄有种与世隔绝的安全感,隔绝了因为暴露爱引起的恐惧与阴谋。年少时的自卑与愤怒、期望与雀跃,都不见了。远远看你的沉默和不敢按动门铃的退缩也不见了。
  我们聊了一会儿庄子。你那时对中国哲学兴趣寥寥,像上课一样讲了一点逍遥游,我听后很感兴趣,想要再听,饭已经吃完。
  你收拾碗筷,让我去卧室看你收到的书,说有几个注释一直拿不定,图书馆没有资料,你托人从国外寄来。
  你说起书便忘记伪装,真性情下的洒脱与慵懒在台灯下耀眼,笑起来卧蝉挤着睫毛。
  我看着你,只有平静,我仍然爱你,但不会再说了。
  “你想说什么?”也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你突然放下书问。
  “什么?”
  “你天天在门外想见我,今天见到了,没有想说的话吗?”
  我摇摇头,朝你挤出一丝笑,“没有,都是错的,我不乱说了。”
  你很专注地看了我片刻,“还看吗,不看就休息吧。”
  “我睡哪?还有床吗?”
  “有床,但没被褥,你晚上跟我睡。”
  煤炉在小厅,我磨磨蹭蹭倒水洗漱,感觉你像一个绊脚石,我心无杂念时,你就会跳出来。
  我走进卧室,你已经躺进被窝里,我把外套和裤子脱了挂在衣架上,准备穿着毛衣线裤睡。
  “脱了,”你说,“不要穿着衣服上床。”
  你之前分明没有这个习惯,总是和衣而睡。
  你看上去脸色苍白,像很冷。我不想惹你生气,便按照你的要求脱,脱了毛衣还不行,还要脱,一直脱到只剩一条内裤。
  我冻的只打冷颤,皮肤收紧。你说:“全脱了。”
  我们一起洗过澡,不是没有在你面前脱完过,但在你的注视下一点点脱,我感觉到羞辱和无措,站着不动,身体一阵阵打冷战。
  你突然掀开被子,紧绷着脸从床上下来,伸出手要帮我脱。
  台灯和加热器发出的光下,屋子里是暖黄,你的身体是雪白。
  什么都没穿。
  我一只手去拉内裤,一只手捂鼻子,慌乱中一滴鼻血滴到你手上,你才停下来,从衣柜里抽出一条长手绢给我,“头抬起来。”
  头抬起来就看不见你了。我捂住鼻子,把你推到床上,“你躺进去,不然会一直流。”
  你发出一丝气音。
  我一只手披上大衣,出去倒水。鼻血其实很快就止住了,我站了一会儿才洗,想你刚才明明表现出怪异的癖好,伸向我的手却又抖的厉害。
  白色瓷盆里的水变成粉红色,我拧了拧手绢,搂紧大衣进卧室,给你擦手上的血渍。问你,“你为什么这样?”
  你不说话,睫毛挡住眼睛。让我脱衣时的冷酷变成了可怜,露出的胳膊上汗毛立着。
  我把手绢挂好,掀开被子躺进去,我身上已经冻麻了,你靠过来,脚踩到我小腿上时我才感觉出一点热。
  你从我后背抱过来。
  收音机播完节目发出电台空白的轻微刺啦音,雪夜气流擦过窗户发出隐隐呜鸣声,默然寂静。
  陈景同,那天开门之前洗澡了吧?被窝里一暖和,稍微呼扇一下就全是香皂味。
  你伸手越过我,把台灯关了,然后把我转过来。我眼睛还没适应黑暗,就听见你说:“褚长亭,你不是爱我吗?我现在让你爱。”
  你把爱与欲望混为一谈,我也没有分辨的智。但是,你说话声音是哑的,被窝里明明很暖和,你身体却在战栗。我稍微弓起身体,不想流鼻血那种事再发生。
  我一动,你立刻跟上来,跟我贴在一起,声音更哑了,“怎么?不爱了吗?”
  我说:“爱的,我爱你,永远爱你。为什么这样?”
  你嘴巴也贴上来,“你不想吗?”
  我怎么会不想呢,虽然肤浅,但欲望是本能。可是,我从你的声音中听到的既不是爱,也不是欲望,而是献身的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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