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虽然是个弱不禁风,不懂武功的家伙,可这份处变不惊的气度倒是让他高看了两分,“你这算命先生倒是有趣。”
  裴初捏着悬挂在腰间的那两枚铜板,嘴角勾出一个苦笑,“不过是一些坑蒙拐骗的谋生手段,难登大雅之堂。”
  他说着向归远和阿朝拱了拱手,道:“所以两位大侠能否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区区破院哪里配得上您两位云上般的人物。”
  他一口一个小人的,态度恭卑至极,话里话外逐客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
  阿朝是个脸皮薄的,听出裴初下的逐客令后有些忸怩,正准备起身提剑离开,却又被归远拉了回来。
  “哎呀,小阿朝你去哪儿。”归远将人拉住,没皮没脸好像没听懂裴初赶客的意思一般,对灶台前的算命先生笑道,“江湖人士不拘小节,同喝过一壶酒就是朋友,先生怎么忍心让朋友露宿街头呢?”
  裴初呵呵一笑,板着脸道:“在下不入江湖,并非江湖中人。”
  “你刚刚还说你是江湖术士。”
  “自吹了,在下就是一个市井骗子。”
  “一百两,留我和我朋友在这养伤。”
  裴初一顿,转而又十分自然的对归远和阿朝露出一个笑脸,“相逢即是有缘,两位若是不嫌弃,不妨在这里住上些时日。”
  两人一来一往,阿朝目不暇接,等看到归远抛出酬金,裴初极速变脸之后,阿朝抱紧手中的剑再次感到了江湖水深。
  归远眼含笑意,指了指裴初手边的酒壶与烧鸡,“我再出十两,你的酒和烧鸡也归我了。”
  “自然。”
  裴初同样笑意盈盈,将酒和烧鸡一并推到归远手边。
  归远撕下一个鸡腿,一边吃肉一边喝酒,完后拿着鸡骨头指着裴初,“你这算命先生对我味口,敢问大名?”
  “裴初。”
  从橱柜里拿出蜡烛点上的裴初,闻言回道,“我叫裴初。”
  也不知是不是阿朝的错觉,在烛光点燃的刹那,他听见那人念出自己名字,那双深邃幽黑的眼眸里,仿佛有一瞬间缱眷和温柔,像是冲破了漫长的时光,在这一刻点亮光芒。
  *
  归远喝完酒,吃完肉,随意的裹了裹身上的伤就去睡了。阿朝也被裴初安排在客房里调养内息。
  两人受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只是如今外面还有雁门的人在追寻他们的踪迹,避免麻烦他们还是躲在裴初的小院里最恰当。
  阿朝胸口受了一招雁门的独家绝技落雁掌,伤了内脉。虽说不是很严重,但短期内却是无法过多调使内力的,只能找个地方静养疗伤。
  他坐在床上刚调息完,便有些无所事事。开始打量起房间的布局,这实在是一间很简陋的客房,能看出主人家并不富裕。
  然后阿朝发现在他的旁边被人放下了一盆清水,还有一件浆洗干净的青色长衫。
  阿朝一愣,有些意外主人的照顾周到。毕竟裴初一开始确实有些对他们避之不及的态度。他也知道这样擅闯进来,求人收留会给人带来麻烦。
  可即使如此那人还是留下了他们,虽说是出自与归远的交易,但这样细致的体贴却还是让阿朝心生暖意。
  他褪下那一身黏在身上让人不舒服的斑驳血衣,用清水洗了身子,再换上裴初准备的衣物。
  打开门便想去向主人家道个谢,然而没走两步却发现那人坐在堂屋。
  小小的堂屋内并没有点上烛火,可以习武之人的眼力,阿朝还是清楚的看见那个白日里诓骗他的算命先生,正坐在桌子边上,一手撑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的打起了瞌睡。
  裴初的院子不大,也就一间主屋和一间客房,连被褥都只有两床。现在归远大摇大摆的进了自己的主屋,而客房又安排给了阿朝。
  裴初无处可去,只能将就着在堂屋凑合一宿。所幸如今已经到了入夏时节,裴初就是这样坐一宿也不怕着凉。
  只是阿朝看着他这副凄惨委屈的模样,到底有些良心不安,他走进堂屋轻唤一声,“裴先生?”
  “嗯?”
  裴初睡得不深,听见声音睁开眼,哑着嗓子应了声,一脸困倦的打了个呵欠,“阿朝少侠?唔,你有什么事?”
  阿朝还未及冠,长得又是一张俊秀稚嫩的娃娃脸,看上去总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因而总是喜欢板着一张脸彰显自己的成熟,却不知只是让他看上去更像个可爱沉稳的少年罢了。
  此刻他看着裴初,说道:“先生你回屋睡吧,我留在着就行。”
  年轻的剑客一本正经,很是沉稳有担当,他劝裴初:“习武之人,粗糙惯了,哪怕不睡床也没事的。”
  裴初看着他,即不说话也没动。他想,他倒也不至于没有良心到让一个受了内伤的小孩在堂屋里凑合一晚。
  于是裴初摆手赶他,“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归大当家既然出了一百两银子,在下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二位的。”
  裴初将手收回衣袖,对着这个初入江湖涉世未深的少年剑客,微微笑道,“阿朝少侠不必如此,这是交易,也是我们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阿朝一愣,月光从没有关上的窗户中洒下,他看向眼前这人,好像看见了一个他不曾了解的世界。
  不是刀光剑影,壮丽传奇的江湖,而是市井百态中,平凡人里的人情世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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