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裴初没想那么多,他抬起手中的剑,想着以怎样的角度刺中阿朝又不至于让他重伤之下无法逃脱。
  他心里带着这么久以来任务即将结束的轻松,一时有些松懈。却被阿朝一瞬间抓住了此刻的破绽,手中长剑刺出,就像一匹恶狼的绝地反击,带着一击必杀的孤勇和决意,一剑刺向裴初的咽喉。
  裴初眼神一凛,剑气裹挟的杀气刺得他皮肤微疼,脑袋微侧堪堪躲过这一记破釜沉舟的杀招,他心说如今还不到他谢幕的时候,可不能莫名奇妙的死在这里。
  却不想剑刃擦过他的脸颊,‘锵’的一声,击落了他脸上的黄金面具,那面具被剑气削成两半,也露出了面具底下那张久不见人的真颜。
  熟悉的容貌让阿朝一愣,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的,算命先生的容颜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的眼前,还是一样的清俊温润,嘴角勾起的笑意,与曾经无数次青衣先生在枣树下对他招手微笑的模样重叠。
  只是青衣变黑衣,那抹笑意无端的显得冷酷又诡谲起来。
  “裴......裴先生?”
  少年无措的微微出声,他此刻茫然的表情,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在小院中单纯又固执的模样。他张开手,想要给失而复得的人一个颤抖的拥抱。
  可是他忘了,面前的人不是他的裴先生,而是风易楼的楼主沈亦安。黑衣青年猛地伸出手,掐住少年的脖子将他掼倒在雪地上。
  白雪溅起,阿朝被摔得有些懵,迷茫的抬头就看见眼前人面无表情,带着冷漠的脸,“你实在不该揭了我的面具。”
  阿朝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明白,他怔怔的看着裴初。
  “你怎么就这么好骗呢?”
  裴初抚摸着阿朝脖颈的动脉,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是那么绞人肺腑,令人诛心。
  “当初我在清安城说给你算命你信了,留你在小院的花招你也信了,利用你的生辰博你好感你又信了,骗你们去风易楼取名册栽赃嫁祸,最后假死离开你还是信了。”
  裴初取下那条挂在阿朝剑柄上的剑穗,微笑的轻轻叹道:“你说......你怎么这么好骗呢?”
  阿朝在裴初逐渐收紧的指尖中渐渐的感到了窒息,他眼神中依旧带着茫然,然而深处却藏着知晓真相后的痛苦与绝望。
  他心里和脑子里都是一片混乱,浑浑噩噩中,他只看到裴初拿着的那条剑穗。于是固执的,自己也没意识到的伸出手,去够他手中的剑穗。
  裴初任由阿朝够到那条剑穗握在手中将它拿走,少年将握着剑穗放在了心口,好像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般,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有晶莹的泪水从少年人的眼角划过,坠入了雪中。
  他任由裴初的指尖收紧,一片混沌浑噩中,他似乎感受到青年掐着他脖子的手微微颤抖,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自欺欺人的错觉。只觉得所有反抗的气力都随着青年一字一句揭露的真相消散。
  天地万物都变得虚假起来,唯有手中被他攥的温热的剑穗才让他觉得稍微有些实感。可是他的身体冷了,冷得好像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连带着那条让他感觉些许温暖真实的剑穗也变得如此虚幻起来。
  朦朦胧胧中,他好像记起之前有谁跟他说了一句,何苦。面前又浮现出算命先生的脸,对方温和散漫的笑着,又轻轻的唤了一声:“阿朝。”
  “阿朝!”
  耳边响起熟悉的呼唤,阿朝睁开眼,看见蓝衣刀客提刀而来,逼退了裴初掐着他脖颈的动作。
  颈间骤然一松,窒息感不在,阿朝猛烈的开始咳嗽起来,一边咳着少年一边去寻找那个记忆里熟悉的人,待看见裴初一身黑衣,长身玉立,漠然执剑站在雪中的身影时。
  他又真的觉得方才在归远到来之前,听到的那一身极轻、极无奈的‘阿朝’,真的只是他的幻觉了。
  归远提刀站在阿朝面前,此刻他的心情并没有比阿朝好多少,他怀里揣着刚刚从风易楼里面盗出来了那半本《无名剑诀》,看着自那壶秦淮春后再也没见过的脸。
  心中只觉得一片沉冷涩然,喉咙的干咽得不到酒水的缓解,于是说出口的话也变得十分冷硬,“收手吧,沈楼主。”
  归远说着,这时候他并不是那个小院里吊儿郎当,嬉闹无状的蓝衣刀客,而是江湖第一大派饮马川的当家人。
  “这一次,是你输了。”
  周围的武林盟众都已进入备战,远处的饮马川山寨的人出寨,对这片山脚下的驻地成一片包围之态。
  只是这一次众人围剿的对象从阿朝和归远,变成了风易楼的楼主沈亦安。
  之前他对阿朝的嘲讽,无疑是自己揭露了自己的罪行。
  即使如此,被重重包围的人依旧是一片淡然自若,微微笑着好像并没有将眼前的危机放在眼里。
  “归大当家觉得我输了?”
  “那可未必。”青年温和的笑着,站在重重包围之间,与站在小院里那棵枣树下的样子并无区别。可是执剑之恣,到底比那个文弱清雅的算命先生多了些睥睨桀骜之意。
  归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胸腔里那颗心依旧不受控制的为那人跳动着,这让归远觉得挫败荒唐,可偏又压抑不住,他几度张嘴,目光含着哀切的看着裴初。
  “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
  只要对方愿意收手,他就愿意出手保住他,即使这可能让他和饮马川都付出巨大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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