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他没等裴初的回答,手指轻抬,酒壶飘起又在他酒杯里斟满了酒,他自问自答道:“你该是怨我的。”
  江送雪总担心他嫉恨同门,行事偏激走错了路,可他忽而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清过燕深。
  往事种种被揭开,越是深看,便越是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很复杂的人。就像燕黎跟在莫惊春身边时,看虽他杀人无数,却从为滥杀无辜,身为鬼王,也并没有传说中的穷凶极恶,罪不容诛。
  时正时邪,亦善亦恶,总是让人难以辨清,江送雪想或许曾经,他确实是有机会将他拉回来的。
  白衣仙尊颜容如玉,恰似皑皑霜雪般清冷皎洁,又似黑夜流水般沉静动人。前尘种种,已然不可重来,可这一缕孤魂万幸重回这世间,他又如何舍得放手?
  想起陆无溪的那句谶语,江送雪那双银灰色的眼眸中光影沉浮,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红衣,他轻声道:“燕深......”
  “是师兄错了,师兄带你回去,可好?”
  善也好,恶也罢,当年那场大火他眼睁睁的看着他陨落。事到如今,江送雪最怕的不过他重蹈覆辙。
  “回去?回哪儿?”
  月上中庭,那身红衣静悄悄的铺陈在石阶之上,裴初眼睫一眨,似乎有些被江送雪这句话逗笑。
  他咽下一杯酒,放下酒杯,再度斟满,白日里他和安槐喝的没醉,这会儿自酌自饮,反倒似醉语轻喃,“大师兄......”
  江送雪忽而一怔,一时有些分不清,这一声‘大师兄’是心魔带给他的幻觉,还是真的出自眼前人之口。
  曾经登仙梯上,燕深满心期待江送雪能成为自己的大师兄,后来入了寒山,燕深说江送雪永远不会成为自己真正的大师兄。
  直到楼相见带他离开,将江送雪打作叛徒的燕深,再也没唤过这一声师兄。
  然而此时此刻,少年眉眼低垂,讽刺而又倦懒:“你是让我回寒山,做一辈子的囚徒,还是说九华仙宗真那么大度,容我做回朝阳峰的峰主?”
  他轻声一笑,拂了拂衣袖,一副年少艳丽的面容,声音却是低沉若渊,“可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和你回去?”
  他手一松,杯盏碎了一地,酒液绽出莲花。江送雪眼睫一颤,一颗心随着他的话,一点点的变冷变沉,好像坠了千斤重。
  竹影拂阶,尘埃不起,清风穿池,汨水无声*。
  一片静谧的夜色里,江送雪忽而伸手,衣袖打翻了酒瓶,将他的衣袖与裴初的袍角洇湿一片。鬼王被仙尊按在台阶上,不以为意的歪了歪头。
  江送雪眉痕蹙起,长睫微颤的拂了拂少年的脸,“燕深...听话,好么...听话。”
  他声音沙哑,冷清,却似含着什么难以压抑的情/欲和悲痛。
  他一眨眼,眼前的红衣与曾经那一身孤执的黑衣,模样几乎重叠,他分不清此刻到底是心魔在撩拨着他的理智,还是燕深在摧毁他的清醒。
  【师兄.....】
  【大师兄......】
  【江送雪。】
  一身黑衣的燕深,好似按住了他的肩,在他耳边轻言惑语,心魔的目光望着台阶上的裴初,他告诉江送雪说:“将他占为己有。”
  江送雪指尖很冷,就像寒山上积年不化的风雪。可是这风雪触及少年,好似轻而易举的便被融化,化成缠绵的春水。银灰色眼眸深深映着少年的脸,好似风雪里遗落的月光,凄清...惆怅。
  曾经,江送雪亲眼看着燕深一步步走到无路回头,走到魂飞魄散。如今他死而复生,江送雪失而复得,仙尊最大的心愿,不过是将他拉回正轨,护他一个平安顺遂的人生。
  然而......
  眼前的少年突然轻笑出声,笑声越来越清脆,也越来越讽刺,他的胸腔震颤,肩膀在抖,捂着肚子好像听见了什么十足可笑的笑话。
  “大师兄...你真虚伪。”
  他伸出手指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顺便撇开了江送雪带着寒意的手掌。
  他轻轻抬头,目光不知是看向了天上明月,还是江送雪身边那道旁人无法看见的虚影,他嘴角一扯,轻轻开合,“修道忘情的仙尊,原来也会生出心魔?”
  “更没想到...师兄的心魔,竟会是我?”
  第147章 回穿仙侠·二十六
  江送雪的心魔是燕深,曾经的那一身黑衣风姿卓绝,被他深深藏在了心里。可自燕深死后神魂覆灭,天地间再无处能寻他的身影,于是思念化作心魔。
  江送雪从前不懂情,等到真正懂得时已然失去,于是因情生魔,相思入骨。
  被裴初撇开的江送雪轻轻咳了一声,气血翻涌,喉头哽动,唇色被染成殷红。他向来颜如白雪,清冷自持,此刻那点红在他身上显得如此迥异突兀,好似是一片常年寡淡的冰雪,终究被上了颜色。
  心魔是燕深的样貌,形态与曾经的燕深别无二差,他缓缓走近,攀住了裴初的肩,月色下他的身影似虚似实,头一次在裴初面前展现了自己的全貌。
  这是一种很稀奇的体验,裴初微微侧头,有些慵懒的打量着他。黑衣俊朗,丰神如玉,身穿执刑司的弟子服,与他曾经一模一样的面容,性情却是天差地别。
  “找到你了。”
  他嘴角一扯勾着笑,偏执的神色倒是与曾经的燕深极像。他旋身绕到裴初的身后,指尖划过他的喉结与下颔,心魔的举止比江送雪放浪得多,带着毫不掩饰的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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