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这话不应该是我问你?”
裴初将青色的外衫随意的披在肩上,发丝这会儿只是用发带绑着,坐在水池边一身懒散。
他在风月陵当真是一点儿都不奇怪,秦麟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裴初的传闻。
长睫半敛,金吾卫右将军不知在想些什么,开口却是一贯的公事公办,“我今日追查一通缉犯来到这里,少卿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裴初好像听出了他话里有些不高兴,一时也不知道原因出自哪里,只以为是通缉犯惹得他心情不好。
心里想着今晚的事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裴初也只是揣着袖子,简略道:“我这里并没发现什么异常,表兄不如再去别处看看?”
他一声‘表兄’略微令气氛缓和了些,秦麟抬了抬眼,护腕间铁质的冰冷好似略微抚平了些室内带起的燥热,他点了点头,转身却还是劝道:“无争,莫要让林叔,李叔担心了。”
裴初顿了一下,袖中的手指轻捲摩挲着衣料,他唇角挑起一点散漫的笑,只是掩眸轻声呢喃,“是我做的不好。”
秦麟没听清他说什么,因为他抬手打算重新开门时,房门却纹丝不动,眉头紧蹙,他再次拉了拉门扉,却依旧没有动静——门被锁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秦麟,眉头一跳。
裴初从后面起身,也发现了问题,他拢着外衣走上前,指尖扣进门枢,之前的机关关拓已经被他拆了,因此房门才有些松散让秦麟闯了进来。
但或许是因为之前秦麟闯门的力道太大,本就被改动的门枢又出了问题,在秦麟将门重新阖上以后,门锁直接卡死。
裴初:“......”
裴初松开手,将手再次揣回袖子里,语调平平的感叹一句:“看来是暂时出不去了。”
风月陵包间的门都是用质地坚硬楠木所做,想要硬踹也是不可能的,看样子他今天确实是不该来这里的,倒霉就倒霉在秦麟还是他困在一起。
“金吾卫发现你没回去以后,应该会来找?”
“应该吧。”
秦麟沉默了一下,如果逃犯没有抓到的话,金吾卫的人确实回来找自己,但如果逃犯被抓住,因为天色太晚,秦麟也说过让他们可以直接将犯人带回衙内。要说起来今天晚上本来不是他当值,却没想到加班还加出了这麻烦。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裴初邀请他进了里间,里间瓜果点心,茶水琼浆一应俱全,还有一张挂着红帐的架子床供人休息,莫名有种新婚燕尔的味道。
不过这风月场所,本就在某些地方别出心裁,裴初看习惯了,秦麟却显然不够适应,这种一看就不太正经的地方,与出身将门,家教甚严的秦小将军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裴初,恍惚间在边关城墙上共饮壶酒,并肩作战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很远,少年的眉眼已经张开,孤峰凌厉是朝堂上闲散站着却依旧令人摸不透深浅的大理寺少卿,亦正亦邪,永远半真半假,于清浊间进退自如。
秦麟的心口始终有些沉闷,这种沉闷压了他很久,从当年他从北狄回来,看见林无争卧病床榻时便弥散着,后来回了京,各自领了公职,他们偶尔见面照章办事,反倒没有了少年时在边关时的洒脱自在。
他看着他流连花丛,听着他的闲言碎语,目睹他在尔虞我诈中游刃有余,宛若一个站在他生活之外只能投以注视的旁观者,带着种莫明其妙的闷闷不乐,好像某个地方生了病,他不得要领,无处可医。
每一次见面与分开,都好像在加重病情。
秦麟不动声色的撇开目光,高挑束起的马尾轻轻晃动,刘海遮掩下的抹额若隐若现,深沉的墨色晕染到眉眼,敛藏起那些木讷迟钝又不擅表露的感情。
他端起桌上的酒,给自己和裴初都倒了一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道:“今夜应是我冒然打扰才有此之困,在此向你赔个罪。”
“倒也不能怪你。”
裴初并没有把今夜广阳侯家小公子的事情说出去,只能说是门枢损坏查检不当的缘故,两人这几年间除了公事,极少聚在一起,这会儿有了闲情坐下喝酒,一酌一饮,好像又是昔日雪夜中两个偷酒喝的少年。
只是渐渐的,秦麟好像察觉到哪里不对,不过两杯酒下肚,一股灼热感便从下腹处传来,慢慢的烧过全身,将他的喉咙烧得干燥,耳尖也有些红。
他提着酒壶,有些疑惑的望着裴初,一张冷肃俊雅的脸庞带着几分迷茫,他问道:“这是什么酒?”
裴初沉默了一会儿,放下了酒杯。他脸色变得阴晴不定,在温暖带着点水汽的室内,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嗯...暖情酒。”
秦麟眉头一颤,手失态的翻落了桌上的酒杯。按理来说在这个独属于裴初的包间里是不可能出现这种酒的,然而今夜广阳侯府家小公子的出现本就是明目张胆的算计,大抵是屋里的东西也被人换了个遍。
说起来,也是他太过大意了,本以为将人送回去也就没事,却不想今夜会这么一波三折,裴初看着地上碎裂的酒杯,不由感叹起自己实在流年不利,竟在这种阴沟里翻船。
一抬头,发现秦麟好似还没有回过神来一般,一双眸子黑得发沉,呼吸略微有些沉重,他哑声对裴初道:“以后少来这种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