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一步迈出来后,剩下的路就好走了,付东缘只要踩着周劲踩过的地方,将那些青叶踩到坑底,再弄些泥下去就够了。
  这么走了几步,付东缘鼻尖冒出汗来,呼吸也稍稍有些喘,但心率还算平稳,没有超出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周劲本想领着哥儿走几步,体验一番,就劝他上去,好几次话到嘴边了,但是对上哥儿明媚的笑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哥儿高兴,他就为难。
  又走了几步,周劲脚心处踩了一块石头,紧接着,另一只脚也踩了石头,这是天意要让他们停下。
  “上去吧。”周劲轻声对哥儿说。
  付东缘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见自己走了将近两米,点点头说:“好。”
  哥儿今日很好说话,周劲心底又不自觉想笑。
  上了硬实的土地,付东缘低头看着自己黑不溜秋的两截小腿,又看着地上一步一个的泥脚印,笑出了声:“像不像穿上了一双黑袜子?”
  “像。”周劲一边应一边将哥儿往梧桐树下的宽板凳上领,安置好后说道:“你坐一会儿,我去打盆水来。”
  付东缘沉浸在泥脚印的亲切中,低着头,没注意到周劲来去匆匆的身影。他上学的时候,老师经常带他们下稻田,每次结束也是这样,一脚的泥。这回有周劲借力、搀扶,付东缘身上的泥点子都集中在腿部,没沾到衣服上,相较从前,干净很多了。
  周劲说去打盆水,付东缘以为打来的水是给两个人冲脚用的,没想到周劲回来以后,端着一个木盆,径直在他面前蹲下,要给他洗脚。
  付东缘受宠若惊,也不适应,不肯依着周劲,说:“我自己来吧。”
  周劲说:“板凳高,你弯着腰容易累,还是我来吧。”
  他说着就将付东缘满是黑泥的脚抬了起来,放进盛了清水的木盆中,用一块布,细细地擦洗着。
  付东缘瞧着周劲认真的眉眼,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很好奇一个问题,张口问道:“周劲,我们成亲之前,你在村子里有没有相好的?”
  给哥儿洗脚,就像给蒙尘的珠玉除灰一样,每一下都要很小心,周劲的神经本就紧绷,听到哥儿问这个问题,周劲的神经不是拉紧,而是直接崩了,整个人慌乱至极,话都说不利索:“没……没、没有……”
  付东缘头次见周劲这么慌,笑容可掬地安慰道:“你别慌,我不是在查人。”
  他只是有一些现代人的惯性思维在,他们那个时代,外好内渣的人比比皆是。很多人的好都是演出来的,都有所图谋。
  遇上周劲这样的,付东缘觉得自己捡了个宝。而这个宝贝呢,每天都在给他惊喜,付东缘就是想确认一下,这个宝贝是不是他独一份的。
  周劲脸都急红了,重复说:“没,真没有……”
  付东缘眼里依旧有笑,嘴上道:“我信你。“
  周劲如蒙大赦,垂下脑袋,搓洗被污泥染黑的布。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门口突然响起二狗的犬吠,紧接着,一声又粗又大的喊叫也传了过来:“大板!你在不在家啊?二狗怎么能吠我呢?门也不让我进,你快出来训训它!”
  周劲没应,继续给付东缘洗着脚上的泥。
  隔着一栋茅草屋的声音并不停,来者喋喋不休道:“大板,二狗对我怎么生分了这么多?以前我还给他喂过吃的,现在我一靠近你家门,它就冲我龇牙,一副要咬我的模样……”
  “大板,你人呢?快出来接一下你哥!二狗这样的我是真不敢惹!”
  无论外面怎么叫,周劲都岿然不动,坚持给哥儿先洗完脚再做出反应。
  偏偏外头那个又是个爱发牢骚的急性子,一刻都等不得,嘴里的话啊,一箩筐一箩筐地倒,没完没了。
  付东缘都听笑了,问周劲:“仇家啊,怎么不他?”
  周劲解释:“不是仇家,是一起种地的,他来找我,估计是他的老主顾要请帮工,想找我一起去。”
  付东缘:“那你怎么不应他?”
  葛大鹏这个人,周劲了解,他一旦应了,这人就会硬闯进来,要同他面对面说话,二狗纵是想拦,也拦不住。
  哥儿的裤腿还没放下来呢,鞋也没穿上,不能叫他看了去。
  第10章 打短工
  “一会儿再应,现在先不管他。”周劲这会儿就先应付着,等他给哥儿洗好脚穿好鞋了,再出去找人。
  葛大家的田就挨着他分家后得来的那些地,干农活时经常见,不差这么一会儿了,而且周劲也猜到葛大找他没什么急事,不用上赶着去找他。
  哥儿在这,他多少要避着葛大。
  付东缘之前还想过,周劲这样的闷葫芦,平时不爱与人打交道,又受到后娘一家的孤立、排挤,在村里不知有没有知心好友。
  现在看来是有的,而且听外头念的这些,感觉这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付东缘仔细听了几耳,笑了笑,提醒周劲:“他在揭你的老底了。”
  葛大鹏的隔空喊话早已变了味,从大喊大叫变成了大声诉苦。
  什么“自小一个棚窝里睡出来的,不能娶了哥儿就忘了兄弟啊!”,什么“小燕一心一意对你,你怎么能负了她?”、还有“你个没良心的,负了我妹妹,现在还要负了我吗!”
  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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