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去,连不爱管村中事务的付东缘与周劲都忍不住听了一耳。
  原来,前年陈德骏带人上山猎杀了狼以后,心里就一直不安定,声称猎到的是头狼,其实头狼并没有被捉到,被捉到的是头狼的两个子女。
  陈德骏忘不了头狼离去的眼神,知道它一定会回来报复的,便趁着他当村长的这几年,砍伐前门岭与后门山上的树木,卖给外地的商人,还开采山上的石料,卖给要建房的城里人,以换取大量的钱财,方便后面的跑路。
  这些他一直是瞒着村里人做的。起初,他们这些守山的也不知道,两座山被严格地划分了好些区域,砍伐木材与开采石料的区域陈德骏不让他们去。
  有一次文柏看见了,看见村长领着外乡的人去砍一棵高大的柏树,那颗柏树是他的干爷。他私下找陈德骏对峙,同他吵起来了,然后他就丢了守山人的饭碗,被陈六替换掉了。
  陈六听村长的话,村长让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忠心不二。而且陈六是个浑的,根本不关心山上的树有没有被砍,石头有没有被挖走,就算被他发现了,拿点钱打发就是,没有暴露的风险。
  “那你怎么不早说,早点告诉我们呢!”
  “我没办法说啊,我老婆孩子被他带走了,我要说了,我老婆孩子就活不成了……”文柏哭了起来,一个七尺男儿,泪成串地落下。
  第96章 搭棚屋,铲黄泥
  洪水过后,留下了满目的黄泥。
  从前草是青的,田是绿的,道路两旁的树木铺青叠翠,迎风招展,现在全都被黄泥掩盖,难以辨出原形。
  付东缘家的院子算是好的了,虽凌乱,但至少有生机,有绿意,是黄泥边缘昳丽的一角。走出去一看,房屋、农田、道路、池塘,一片荒沙……那是令人绝望的色彩。
  河源村的村口是这个村地势最低的地方,村口大榕树离地两丈高的枝丫上,挂着一件满是补丁的粗布衣,底色是深蓝色,被泥水浸泡,已经染成了土黄色。
  它被向阳而生的树杈牢牢地牵扯住。
  在它来之前,无数的泥石涌向了这根树枝,夺去了它身上青翠葱茏的树叶,使它变得“瘦骨棱棱”,像被什么东西吃去了血肉,留下了骨骸。
  骨骸是尖锐而嶙峋的,是这件衣服稳固地挂在上头,用竹竿怎么敲也扯不下敲的原因。
  “竹竿拿着,等会儿递给我,我爬上去弄。”
  年纪小的孩子不被允许靠近自家家门,靠近随时都有倒塌风险的房子,只能围着村口的大榕树打转,清榕树身上的稻草、秸秆、破箩筐、破竹篮、破衣裳……
  上面是一头,下面也有一头,负责清榕树下的几个青石墩子。用瓦,用从泥里翻出来的锅铲、水瓢、镰刀等各色的工具,刮着青石上厚厚的一层黄泥。
  “二蛋蛋,那木脚盆是我们家的!”
  “谁说是你家的了,我家的木脚盆也被水冲走了,这是我寻回来的!”
  也有专程去寻路边,寻坡脚下,寻坎子里堆积的各种杂物的,能用的就拾回去,谁讨都不给。
  态度这么坚定的孩子,大多数是看过了自家房子的……
  在这次洪水中,地势低一些的村口,是重灾区。村口的几排瓦房,屋基若是石筑的,筑的时候下的石料多,倒塌的可能性就小。
  像大牛家,一排排连* 着的房子,后面老爷子与儿子辈住的那一排,四间,是老屋,都没倒,前头新建的这些给孙辈们住的,建的时候没花那么多的功夫,都倒了,也包括春明十月份成亲要用的那栋。
  他家这四间是村口几家里唯一的,其他的,都十分惨烈,包括陈翠蓉和周大成新建的那栋瓦房。
  建房时,陈翠蓉将心思花在墙体、屋顶及门窗装饰上,屋基是沙石和土夯的,洪水一泡,屋基泡软了,立在上头的支柱自然也就倒了。
  别家都已接受,就陈翠蓉在自己倒塌的房子前大声哀嚎:“我的房子,我的房子……花了这么多钱建的房子哟!天杀的,多少年没发大水了,怎这次的这么大呢!”
  洪水来时,他们一家缩在王驼子的鸡圈里避难,还不知道陈德骏将神山上的神树砍了的事,若她知道,嘴里的词应该会变成:“该死的陈德骏,还我房子!”
  被天气左右的庄稼人在面对灾祸时,采取的做法是向前看。房子倒了,再建。粮食没了,再种。日子总得向前。
  到了夜里没事做,你可以哭两声,白天在那怨天尤人,哭爹喊娘,谁给你饭吃,谁给你地方住?
  除了陈翠蓉这一个少数,多数的村民都在手脚不停地铲着土,沉默地,没有交谈地揭着砖瓦、扒着木料。
  能用的东西都先扒拉出来,建一间小小的棚屋,能遮头,能避雨,能做吃食。房子一时半会儿重建不起来,生活得快速重建。
  春芹丈夫陈大柱,去河湾村做木工,回来时被堵在了黎光山上,靠山上的野果与棕榈树的树叶度过这些缺衣少食的日子,后面洪水退了才能下来。
  黎光山上好多去避难的,据他探听到的消息,这次山洪,各村死伤的人数都不少,他们村算是好的了,没听说谁被洪水卷了去,只是房子、秧田、家畜家禽这些多年的积攒受灾严重了些。
  人没事就好!
  陈大柱边挖着堵在家门口的泥边同媳妇儿春芹说,他在山上看着一具具牛羊的尸体,还有人的,从自己面前飘过的时候,就想着他什么都不要,只要老婆孩子平安。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