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师父……”程不渔担忧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叶舟挤出一丝笑容:“我真的没事。你快去,莫误了大事。”
他轻轻拍了拍程不渔的肩,一脸倦容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遗体抱起,步履沉重地向院门外走去。
而此时此刻,一众丐帮弟子也早已聚集在门外,满目忧心看着院中发生的一切,几人不住地低声啜泣。
天色渐明。这一夜发生的事,让人恍若隔世。
荆江边,幸存的竹子歪歪斜斜地互相依附支撑,火舌曾舔舐过的天空被一层淡淡的灰蓝取代,寂寥而沉静。
两张竹子编成的小舟之上,叶远山与余潇潇的遗体随着迢遥江水渐渐逝去。落叶轻轻浮在水面,围绕在他们身边,江岸对面,百姓驻足,远望竹舟。
远方升起一阵淡淡的薄烟。
丐帮弟子一直远望着小舟消失的方向,无人离去,更无人作声,只是这般静静望着,江畔的风也静静吹着。
“快看!那是什么!”一丐帮弟子惊呼。
晨光与江水交融的边际,在小舟消失的光芒之中,渐渐现出一巨大的轮廓。
这轮廓逆光逆水而行,暗黑、神秘而阔伟,如同古老传说中隐匿的巨兽,由远及近,渐渐遮住了东方柔和而耀眼的日光。
一艘船。
一艘巨大、壮观、辽阔的,赤红色的船。
这船如此高大,仿佛一栋楼阁架在船舱之上,飞庐雀室窗旁悬着淡色帷幕薄帘,迎风轻轻摆动,船身两侧雕刻着长剑贯月,极其华美,说它更像是个画舫,也不为过。
红船渐行渐近,众人抬头望去,却见船首赫然站着一男子。在他身后,两人肃然抱剑而立。
这男子约二十四五年纪,双手环抱身前,微微仰着头颅,剑眉星眸,红绸马尾高悬脑后,一身黑红劲衣,背负黑白双剑,身姿挺拔。墨色的披风上长剑贯月的绣纹迎风招展,一眼望去,便是惊才风逸、器宇轩昂。
他只站在那里,便足以愧煞这天下间所有自命不凡之人。
红船临江过,云水天下盟。
此人正是云水盟盟主,楚天阔。
红船在丐帮众人面前缓缓停下。程不渔急忙奔上前去,伸展手臂,原地跳起,大声喜悦唤道:“兄长!!”
整个北辽,整个江湖,只有他一个人,敢这般唤他。
楚天阔原是面色从容不迫,见到活蹦乱跳的程不渔,竟有些忍俊不禁,但眼见着丐帮中人皆望着自已,很快便收敛了笑容。
他走下船来,整个丐帮弟子皆尽俯首拜道:“恭迎楚盟主。”
楚天阔却摆了摆手,朗声笑道:“都说过几次了,大家都是兄弟,莫要拜了。”
叶舟亦笑道:“盟主说笑。即便我们曾经都是携手江湖的兄弟,如今你也是盟主,江湖之上无人不崇敬你,怎能不拜。”
楚天阔一叹:“你若还当我是携手江湖共患难的兄弟,便免了这大礼吧。拜多了,我受不起。”
“兄长!”
程不渔欢喜不已,还不等叶舟回话,便一个熊抱扑了过去,嘴上叽里呱啦炮语连珠般问个不停:“兄长,许久不见,可叫我想得很!你最近在忙什么?到哪里去了?怎不见你书信来?你身体还好么?我当你忘了我呢!”
楚天阔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展颜明朗笑道:“怎会。不过是有要紧事去了趟漠北,心中却时常惦记着你。”
程不渔佯做生气道:“你既然去了漠北,怎不给兄弟我带些好东西回来?”
楚天阔摇头苦笑:“漠北漫天净是沙土,你要么?我若为你带这些泥巴回来,你又要说我小气寒酸。”
说罢,他悠悠一笑,自怀中摸出一条银光闪闪的链子来,却见那链子上竟拴着颗雪白尖利的狼牙。
“我怎会不记得给你带礼物?”
“果真?!”程不渔接过链子,眼睛瞪得铜铃儿一样圆,“这是漠北狼牙!实在是罕见得很!我便知道,兄长定会惦记我!”
众人含笑看着他,如江水般汹涌的悲伤竟在此刻舒缓了些,方才还凛冽清寒的空气,也在初晨阳光的照拂下温暖了许多。
楚天阔敛了笑,环顾四周狼藉,低声叹道:“这竟是金狐山二十八坞所为么?”
“是。”叶舟沉声苦笑道,“金狐山二十八坞近年来动静极少,我竟疏忽了防范,酿成今日惨祸。本只想通知盟主多加防范,注意观察江湖动向,不成想却劳烦你亲自来了。”
楚天阔蹙眉道:“事关重大,我定要亲自来瞧一瞧的。你当晚些为叶帮主送葬,也好让我也再见他一面。叶帮主对江湖之大恩,咱们怎能忘记。”
“翠竹生于江边,并不是为了要江水只灌溉它。只要江水肯助它生长,它便已经很满意了。盟主心心念念惦记着父亲,父亲若泉下有知,也定是宽慰满足。”叶舟勉力笑道。
楚天阔看着他,他笑中还带着方才未干的泪。
程不渔听到这些话,方才的喜悦又是一扫而空,心忽然一坠,仿佛沉进了深渊底。
楚天阔将手放在叶舟手臂侧,轻轻叹道:“阿舟,请节哀。你我一同在江湖成长多年,叶帮主的为人我们都知晓。他是当之无愧的侠义之土!绝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所以这件事,云水盟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叶舟微微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却还是未能说出口,只垂首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