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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待他们终于踉跄站起,拔刀而出之时,忽然听得一声凌锐嘶鸣,那马厩中的一匹瘦马已自腾出,而赵治策则纵身一跃,身体凌空飞起,不偏不倚恰巧落在了马鞍之上。
  一声长嘶,连人带马已在十丈开外。
  几个东瀛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绝尘而去的马,为首的那黑衣人突然转身,不知大喝了一声什么,几人便也匆匆跨上马背,马行如龙,忙不迭地追着赵治策的方向而去。
  人和马皆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之中。风卷着荒草,如浪涛起伏,月光更加冰冷。
  程不渔与沈璟彦心中仍是惴惴不安。二人自沙土中爬起,浑身上下、从头到脚,已快要冻僵。
  天地寂静,荒野失色。
  忽然间,他们又听见自已身后不知何处传来了方才那空灵缥缈的歌声:
  秋风起荆中,赤竹生漠北。月出孤城寒,泪洒冷冢碑。萋萋荒草掩旧径,哀鸣寒鸦唤残晖。
  二人心照不宣立即上马,向那歌声的方向狂奔而去。
  可刚跑出没有五丈远,那歌声便又戛然而止。
  二人错愕止步,月光下,似有一条及其渺小,又模模糊糊的瘦长人影。
  那人影佝偻着背,不声不响,推着一辆小车,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步伐疲惫而沉重。
  前方空空荡荡,放眼望去,一片荒芜,不知他究竟要到何处。
  二人就这般远远望着他,瞠目结舌、又惴惴不安地望着他,直到他来到一处完全看不清晰的断崖旁,整个人都似已麻木僵硬了一般,将那小车微微一倾,好像倾倒了什么东西,便又直愣愣地转过身去,推着小车,踏着来时的脚印,一步一步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健马又是一声低嘶,二人来到方才那推车人驻足之处约三丈外的地方,小心下马,走到那断崖旁。
  沈璟彦挥出银枪,直直刺入龟裂的土地之中。
  程不渔握紧枪杆,蹲下身去,探头观察着下方,可下方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股不甚浓烈的腐臭气息自谷底弥漫上来,又渐渐消散在冷风中。
  沈璟彦细想了想,转身从一旁的枯树上折下一段枝干,道:“程不渔,把火折子给我。”
  程不渔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抛给沈璟彦,奇道:“这里像是死了什么动物,这味道实在是难闻。”
  沈璟彦只叹道:“没准死得也不是动物。”
  他将燃起的树枝抛入到那断崖之中,火光瞬间便被黑暗吞噬大半,只剩下微弱的光,照亮了周围一圈物事。
  冷月暖火,映出了二人惊骇的脸。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照着的,是一具已腐烂的骸骨。
  在这具骸骨周围,白骨、残肢,交错纵横,凌乱不堪。
  沈璟彦又折下三四根枯木,皆尽燃起,纷纷丢入到下方的裂谷之中。
  骸骨,仍是骸骨。数不胜数、无穷无尽的骸骨。有的已是森森白骨,有的将腐而未腐,有的完整却扭曲。
  程不渔只觉得整个人发冷,从心尖凉到脚跟。沈璟彦拉着他后退两步,道:“这是尸坑。看这些尸体的衣着,并非是东瀛人,而是漠北人。”
  纵然沉着如沈璟彦,此时的话语声也已是微微颤抖。
  程不渔的手放在嘴边,蹙眉默然沉思。他的手同沈璟彦的手一样,又冰冷,又干燥。
  他忽然抬头,微微睁大双眼,望着沈璟彦,道:“你还记不记得,方才那推车人走得是哪个方向?”
  沈璟彦环顾四周。在这样的漆黑荒漠之中,辨别方向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低下头,沿着断崖,寻找着车轮的痕迹。
  片刻后,他才指向枯树的方向,道:“那边。”
  二人沿着车轮的痕迹,一直走、慢慢地走。风声中,马蹄声断断续续,车印已很是模糊,几乎要被沙土掩盖。这条路如此漫长,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永远也看不到终点。
  “沈璟彦,你说……那些都是谁的尸体?”程不渔闷闷盯着马鬃,有些迟疑地问道。
  沈璟彦不确定道:“……也许是漠北十四门的人。”
  程不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只觉得很冷,将手提到唇边,哈了口气,杯水车薪地暖了暖,忧心道:“有没有可能,是云水盟的人?”|
  沈璟彦转头瞧着他,片刻后,又回过头,垂目道:“我觉得不会是。”
  程不渔望着他,“为何?”
  沈璟彦认真又平静道:“就像云水盟一样,抓到赤竹不会先想着杀死。而且,如果我是赤竹,我或许会将他们扣押,作为来日和云水盟相抗的筹码。”
  程不渔叹了口气:“我从未觉得你说的话让我如此安心。看来带着你来是对的。”
  沈璟彦淡淡道:“是么。”
  阳光已照亮了黑暗寒冷的大地,荒野的初晨总是要比城镇之中要更加寒冷几分。
  二人已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地上的车印延伸到三丈之外便已被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后是一片嶙峋怪石,而面前的怪石尽头,又是一片茫茫无际的沙海,现在,竟是连半棵草也无了。
  程不渔翻身下马,叉着腰无奈叹道:“好嘛,这里简直比湛空小师父的头还要秃。我们又要喝西北风了!”
  沈璟彦道:“师父说过,漠北沙海之中常有流沙,一旦陷进去,恐性命难保。”
  他蹲下身来,捻了捻沙土,又喃喃自语般蹙眉道:“但这里似乎时常有人往来,沙土虽然表层松散,但内里确是压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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