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拇指大的鱼崽崽:小小年纪就承受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重担。
无花正与苏梦枕温声告别。
美人抬眸望来的那一刻,白衣僧人一句念了十来年的阿弥陀佛,蓦然卡在了喉间。
但无花不亏为莆田南少林新一代弟子首席,他很快回过神来,立时扪心自省,笑叹一见姑娘误道行。
若是换作别人来说这一句,或许会显得有些轻佻,但此时由无花微笑道来,苏镜音却并不觉得反感。
无花长得极好看,唇红齿白,目如朗星,行事之间潇洒脱俗,笑里隐有出尘之意,很能给人留下好感。
苏镜音对他淡淡一笑。
无花微笑颌首,那一句阿弥陀佛终于说出了口以作道别,脚下如踏金莲般施起飘渺轻功,转眼间便落回那一叶孤舟之上。
孤舟渐渐远去,江水一线。
苏梦枕双眸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钓吗?”他忽而问道。
历经两回大钓活人整出阴影的苏镜音摇了摇头,“不了……”
钓鱼是不想了,可能这辈子都不想了。
“既然有空了,那咱们来算一算账。”苏公子不疾不徐地捋了捋宽大广袖,袖角处针脚开口若隐若现,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苏镜音见势不妙,扭头就跑,“我没空,我可忙了!”
苏梦枕轻车熟路地将她一把拎了回来,哧笑道,“你除了吃和睡,还有什么可忙的。”
“我忙着……”
被揪住了命运的后领逃不掉,苏镜音眼神飘来飘去,倏而飘到了木桶里的鱼崽崽,于是就立马理不直气也壮了,“我要忙着给你烧鱼呢!”
苏梦枕眉梢微挑,“哦?”
苏镜音连连点头,生怕他继续算账,“兄长喜欢吃什么,我都给你烧。”
苏梦枕似笑非笑地松开她,十分配合她的表演,“我喜欢……”
苏镜音连忙打断他,“兄长喜欢喝白开水的我知道,我现在就去给你烧一个!”
苏梦枕:“……”
神特么白开水。
咸得这么清新脱俗的姑娘到底是谁家养出来的?!
第5章 美人刀
最后苏镜音连白开水都没烧成,就被她哥嫌弃地赶去练刀了。
苏梦枕看了一会儿,留下了茶花作监督,拢了拢身上大氅,转身欲回船室。
师无愧尾随其后,面带担忧地看着他。
公子近来行事愈发急了。
不止延长了大小姐练刀的时辰,似乎还准备将楼中事务教予她上手,此番带她外出,他们这些亲信其实都看得出来,不过是想为大小姐多添些人脉以护周全罢了。
他迟疑了片刻,才低声劝道,“大小姐很聪明,公子其实不必这样急。”
苏梦枕隐有愁容,只摆摆手,并不出言。
一进屋内,他立时脊背微躬,掩唇不住地咳嗽起来。
江风侵虐病骨。
师无愧本就跟在后边,见状连忙关上舱门。
船外是秋水寒烟,船内却是红梅盛血。
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浸满了整间屋子。
江湖传言,金风细雨楼的苏公子孤高謇傲,不可一世,纵有病骨,难折傲骨。
苏梦枕的脊背从来都是直的,可他的病如今愈重,咳嗽起来总也忍不住弯了腰,若心无挂碍,尚且无妨,可他心有挂念,难能安枕。
病容经年,时日无多,他早知命。
只余一姑娘,或恐死后无依。
师无愧手中倒了杯水,待苏梦枕的咳嗽稍微平缓一些后,他赶紧奉上茶盏,让自家公子吞服随身携带的丸药。
那是苏梦枕常年无停的丸药,曾经只吃一颗即可缓下咳意,如今却须两至三颗才可,到了深冬,便还要再加上浓得能让人苦到心底里的汤药。
沉疴多年,如今苏梦枕早已分不清,究竟苦的是药,还是心。
由爱故生怖,不寐百忧生。
他吞服了药,喉间痒意渐消,师无愧还要再为他倒水,苏梦枕摇了摇头,只将茶盏放回了桌上。
一道残阳铺水中,一介愁客立舫舟。
苏梦枕扶窗远望,眉间染霜,心中万千思绪。
少顷后,他又忍不住咳了几声,在师无愧急步上前时,忽而抬手吩咐道,“让人……不,到岸后你亲自去,盯着无花。”
师无愧惊疑不定,“公子,莫非那无花大师有问题?”
“或许。”
苏梦枕语声微沉,又道,“无花武功极高,远远跟着就好,别被发现了。”
自家的小姑娘长得极为好看,说句不好听的,道一声亡国祸水也不为过,苏梦枕再如何不近女色,自她年过及笄后,这两年也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
绝世的美貌如触不及的九天明月,月华映照之处,凡人一视同仁。
大多人一见苏镜音,第一眼是惊艳,第二眼便是不由自主的沉沦。
可无花不同,他看见她面容的第一眼,是惊异,第二眼,目中却隐有微芒一闪而过,虽一瞬即逝,但还是被苏梦枕察觉到了。
无花那时的扪心自省,扪的究竟是心,还是心口处的衣襟?
苏梦枕神色微冷,扬手扔了染血的帕子,目光平静地看着它飘出窗外,悠悠荡荡的,缓缓落入水中。
江水微澜,血色漾出。
这时屋外传来几许响动,苏梦枕转头望去,舱门倏而被人推开,苏镜音站在门外,怔怔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