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兵器这种东西,只有在合适的人手上,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至少苏镜音自认,她不是这把鱼肠剑的主人,而且她也对宝剑没什么兴趣。
  “你快收回去吧。”苏镜音摇了下头,委婉拒绝,“我不练剑的,不论多好的宝剑给我也没用。”
  她不要他的剑,游龙生有些失落,但也不再勉强,只是脸庞还是红的厉害,“那、那苏姑娘不练剑,练的什么?藏剑山庄也可以帮姑娘锻造出一把合手的武器……”
  这是纯然的好意,苏镜音并不看轻这份诚挚的心意,但她还是明确表示了拒绝。
  父亲从小教她的,无功不受禄,不能随便收受人家的东西。
  最后什么都没送出去,游龙生抱着他的家传宝剑,恹恹不乐地离开了。
  苏梦枕轻轻叹息了一声,忍不住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一出门就招惹桃花,这还是他在场的时候,他要是不在,恐怕就不是一朵两朵这么简单了。
  只有兄长名分的苏梦枕,越想越心梗。
  月光自窗前洒落,酒楼内灯火通明,交相辉映在那张清艳无双的面容上。
  那是怎样相似的一张脸。
  随着她仰着一张小脸,对苏梦枕辗然一笑,李寻欢目光迷离了片刻,恍惚间,宛如看到消失已久的故人缓缓归来。
  可是他清醒的知道,那小姑娘略带怯弱的眼神,太过纯粹,非是故人所有。
  她们不一样。
  一个是孑然独立于世外的孤雁,一个是江湖风雨中绽开的花。
  无可排解的悲伤几乎将李寻欢湮没。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就连入梦也太少太少。
  他是个历经多次希望又失望的人了,本以为无法习惯,可是太多次的失望,造就了他此时的淡然,或者也可以说是麻木。
  因而李寻欢其实只是怔愣了片刻,在那个小姑娘躲在苏梦枕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他走过来之前,就已经恢复了正常。
  若是忽略他紧绷到泛白的指节的话,确实可以说得上是正常。
  苏梦枕目光淡淡地掠过他捏着酒盏的指尖。
  但李寻欢其实还不是全场最紧张的人。
  以为自己将要面对史诗级修罗场的阿飞,这会儿脊背挺得格外笔直,额角都绷到浮起了纵横交错的青筋。
  李寻欢神思不属,唯有悠悠然返回的楚留香,率先发现了阿飞的古怪之处,他问,“阿飞也认识苏姑娘?”
  苏梦枕眉头一跳,苏镜音也跟着看了过来。
  孤狼一样的眼神落在苏镜音脸上,不由顿了顿,却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不认识。”他语气冷硬,说完猛然仰头,大口饮下一杯酒。
  或许是从前不怎么喝酒,再加上这口酒他实在喝得太急,酒液才流入喉头,就呛起了阵阵咳嗽。
  但他是个很健康的年轻人,和酗酒如命的李寻欢不同,和病灶缠身的苏梦枕也不同,就算他此时这般剧烈地咳起来,也是很健康的那种咳嗽,咳得整个脸庞都红得不像话。
  苏镜音不由得笑出了声。
  于是阿飞的脸顿时更红了。
  因为楚留香的再三相邀,苏梦枕只得带着自家的小姑娘,从顺如流地同坐一桌。
  尽管事实上,他是抱着些许试探李寻欢的心思,才坐到了这张桌上。
  苏镜音自然也乖乖坐在了他旁边。
  对着那张极为相似的脸,李寻欢近乎本能般,下意识放下了拿起酒盏的手。
  楼下的歌伶已经唱完了一场,下台之后,楼内未免冷清了一些,但很快的,就有个身着青衫的说书先生上了台。
  那说书先生捋了捋胡子,折扇一开,醒木一拍,然后慢慢悠悠地说起了楚留香的风流史。
  楚留香一口酒水差点喷出来,霎时间脸都绿了。
  他十分怀疑这是有人在搞他,但是他没有证据。
  倒是苏镜音反而听得不亦乐乎,甚至听到一些模糊之处,还会时不时找楚留香本人求证两句,丝毫没注意到楚留香的脸色有多僵。
  苏梦枕明里暗里地言语试探起李寻欢,李寻欢也不落其后,几番交锋下,亦是问出了些许苏镜音的基本信息来。
  也或许全都是苏梦枕故意透露给他的。
  但事实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李寻欢忽然有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测。
  据他所知,二十多年前,应州生乱,宋室国势不振,苏遮幕集结应州、云州、朔州等州府的武林同道,欲要以身为领,收复失地,却遭朝廷内奸泄露风声,之后苏门子弟惨遭横祸,苏家满门被辽人屠戮殆尽……
  最后只余苏遮幕一人,携一襁褓幼子逃出生天。
  至此苏家满门,只剩苏氏父子二人,之后几年,苏遮幕在汴京城建立起金风细雨楼,也未曾听闻他有过另行婚配。
  李寻欢清楚的记得,应州动乱那一年,阿月也曾特意动身赶往应州。
  如此说来,或许她与苏遮幕私底下有所交情也不一定。
  尽管这仅仅只是猜测。
  可是眼前这个与她相似程度足有八成的小姑娘,年后已是十九岁。
  恰与当年她离开的时日差不离。
  可惜眼前这位苏楼主,年纪虽轻,城府却深,该说的说,不愿说的,却怎么都套不出来。
  李寻欢委实看不透他。
  甚至他隐隐有一种,此番谈话,其实从头到尾都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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