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可是虽说如此,若非她心底本就有意,又怎么会……
  但是……说到底,他们之间隔着那样敏感的关系,不论如何,终归都是不可能的。
  苏镜音的思绪乱糟糟的,几番纠结,几番反复,却又望而却步。
  每每脑子一乱,她就被子一蒙,整个身子蜷缩着,迷迷糊糊地,让自己睡过去。
  就这么乱糟糟地自闭了两日,这一日醒来,隔着半透的窗棂,能看到外头天色有些暗沉,想来恰是残阳方落,月色初升。
  然而,门外却不似以往的安静,反而喧嚣尘上,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明显透着几分焦急。
  苏镜音皱了下眉,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穿好衣衫鞋袜,正取出一枝簪子准备挽发,却不期然,听见外头传来杨无邪和树大夫谈话的声音。
  挽发的手一顿,她侧耳倾听了片刻。
  三两句话间,说的大概就是兄长咳疾复发,病得更重,当下正在昏睡中,如今已是不甚清醒,便是树大夫,也觉棘手至极。
  她心下一紧,手中玉簪啪嗒一下,倏地掉落在地,碎成两截。
  可是苏镜音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更不顾一头青丝尚未绾起,长长垂落腰后,她慌忙打开门,一眼便瞧见了眉头紧锁的树大夫。
  她连忙抓住老爷子的袖口,问他,“兄长怎么样了?”
  树大夫看着她,摇了摇头,沉沉叹了口气。
  她眼睫微微颤了颤,又看向杨无邪。
  “如今已快入夏,前些日子都还好好的,兄长怎会突然发病?”
  杨无邪别过脸,避开了她的目光,只低声回答道,“这些日子以来,京城内暗流涌动,时势紧张,公子夜里时常挑灯忙碌,不曾安眠,又因当日与元十三限一战,内伤一直不曾养好,近来咳疾本就严重了几分。”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这两日我虽不在,却听茶花说起,公子似乎心事重重,夜里总是独自一人,守着一盏残灯,孤坐到天亮。”
  听到这话,苏镜音不免想起前日之事,也大抵是明白了,他究竟因何事而挂念难眠。
  她心里不由泛起一阵酸涩,忽然觉得有些自责。
  纵使这两日里她乱了心绪,也不该躲着他的,可她也是真的没想到,会因此而使他病得愈重。
  心有挂碍,内有隐伤,几日下来,身子自然就垮了。
  树大夫摇了摇头,挎着药箱,带着茶花下了塔,准备去煎药。
  玉峰塔上,很快又恢复了寂静。
  苏镜音沉默片刻,转身关上身后门扉,然后走到隔壁间的房门外。
  她抿了抿唇,迟疑一瞬,到底还是推开了门。
  这扇隔绝里外的门扉一开,立时便有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争先恐后地钻入鼻端。
  她心里发着慌,急忙踏入房中,径直便往内室里去。
  自然也没注意屋外的杨无邪,看着她匆匆奔去的背影,嘴角幅度往上扬了扬,然后退了一步,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掀开帘幔,进到内室,苏镜音一抬眼,当即便看见了床上那个阖着眼眸,病容惨白的人。
  他好像瘦了一些,脸色也差了许多,大抵是心怀挂碍,就连此刻昏睡之际,眉心也微微蹙着,呼吸更是浅的几不可闻。
  前日见他,分明还是那样强势,那样步步紧逼,让人无从后退,无从抵挡。
  可是分明不过短短两日,他便已深陷床衾,病气缠身,像是枝头将落未落的荼靡,又像是清晨将化未化的寒霜。
  可是荼靡终将凋落,寒霜也终会化去。
  苏镜音心头一酸,慢慢走近前去,尔后蹲下身,趴在床头看他。
  看着看着,不自觉伸出了手,想要触碰他。
  然而却在将要碰触到他的脸时,却被一只手倏然截住,再之后,手腕便落入了那只手的掌心里,牢牢扣紧,挣脱不得。
  “音音……”
  原本正阖目昏睡着的人,像是忽然醒了过来,明明意识似乎还未完全清醒,一开口唤的便是她的名字。
  苏镜音更是酸涩得不行,咬了咬唇,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兄长……”
  这一声轻唤,让苏梦枕彻底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侧眸看去,却见她倾身伏在床边,眼眸含泪,秀眉紧蹙,面色透出十分的忧心,让他不由得想起,当年父亲过世不久,他受寒病倒那时,她也是这般,像是怕极了他扔下她,就此离去。
  清亮的月色透过窗棂,落在床前。
  她垂下眸子,不期然对上了他安静专注的目光,视线交缠间,像是连结了细细密密的丝线,缠啊缠,绕啊绕,剪不断,理还乱。
  随着方才的动作,他身上衾被有些滑落,苏镜音一手被他扣着,握得很紧,她抽了抽手,没抽出来,也只能随着他,不再挣扎,只是难免怕他受寒,便伸出另一只手来,为他拉了拉被子盖好。
  由始至终,苏梦枕都只是静静看着她,分明是病容消瘦的人,眼眸里却带着细碎的光采,像充满希冀的星火,一闪一闪的,微微发着亮。
  他握着她细瘦的腕子,拉着那只手,放到唇边,轻轻地贴了贴,目光缱绻又缠绵。
  虽然神色闪过一瞬的迟疑,但苏镜音还是任由他亲吻她的手背,不再像前日那般抗拒。
  苏梦枕不由莞尔,低低笑道,“原是要我病了,音音才不会再避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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