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然而走出很远,都没能看见一个人影,只在正殿大门外,看到守门侍卫的身影在雨中岿然不动。
正殿是上朝用的,此刻只在两侧角落燃着两架蜡烛,烛火虽盛,却也只能照亮门口区域,其他空间仍陷在一团黑暗中,惟有远处高阶上的王座,在昏暗之中散发着凛凛锐光。
姜暖打了个冷战,双手紧紧揪住曲裾前襟,打算去右侧方向再寻一圈。
若是再寻不到人,她干脆就躺倒在侧殿地面上,权当是晕死过去了,怎么也比傻站着强。
她像贼一样,在半明半暗中摸索着,依然未见人影,却在右侧一处凹进去的偏殿外,看见很多金色的烛光溢出来,一直延伸到她脚下。
凭借方才的观察,她发现有人的地方才会灯光明亮,否则都是半明半暗的,由此判断这里面一定有人。
会是谁呢?
她这边想着,双脚已先于大脑迈了进去。
令她意外的是,这是一间书房,或者说藏书室更贴切。
百十个高大到几乎参天的铁质书架,像图书馆那样成排分布,规整、繁密,有股令人惊心动魄的气势,只是书架上放的不是整齐的书本,而是密密麻麻的带封套的竹简。
姜暖哪见过这架势,简直看呆了,表情愕然地瞪了良久,目光在前排书架上迟钝地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散落在地的几只竹简上。
大约五六个,凌乱地半摊开在地上,封套也乱七八糟地散着,与架子上的整洁形成鲜明对比。
是风吹的吗?
姜暖扭头一看,果然旁侧有两扇窗户大敞四开着,冷风源源不断灌入,一些雨珠危险地迸溅进来,砸在靠边的书架上。
她是个爱书之人,想也没想就小跑过去,弓腰俯背,动作极其笨拙地关上窗户。
做完这个,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雨水,踱步到书简散落的位置,蹲下来,小心翼翼将它们拾捡到臂弯中。
期间,她好奇地展开一卷,然而入目的字迹晃得她脑仁疼,连忙又合上,满怀敬意地将它套进封套里。
不知是哪国的文字,反正肯定不是秦篆就是了,她上学时见过秦篆,和现代文字有不少相通之处,至少不会像方才那样扭曲得令她脑袋发胀。
竹简拿在手里,分量感十足,让她不禁感慨,在古代读书竟也是件力气活。
她短暂地忘记了秦王和杀手,蹲着挪蹭到书架旁,往明显有空缺的那些地方塞竹简。
基本都在低处,且是按照封套上的数字排序的,唯有一个在高处,她缓缓站起来,头晕目眩了片刻后,仰脖对照着数字,锁定了比她高半头的那个空缺。
她踮起脚尖,举着竹简正要塞进去,却在那个空缺后面,看到了一双漆黑幽冷的长眸。
四目相对间,一阵战栗霎时涌遍全身,姜暖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猛地刺穿了,连呼吸都凝滞片刻。
哐当一声,竹简从手中跌落,姜暖也向后踉跄了好几步,胸口因为猝不及防与仓皇无措,剧烈起伏着。
她只感到大脑里嗡嗡直响,血液逆流的声音如开水沸腾,冲刷得她头皮发麻,她捂住嘴巴又后退了好几步,就在她想要不要赶紧逃窜而出之际,一道漆黑高大的身影,自书架后徐徐踱了出来。
一时间,室内气氛和姜暖的心弦,都紧绷如弓。
从阴影中踏出来的这个男人,宽肩窄腰,脊背拔直,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气场却成熟深沉,一袭玄色袍服将他衬托得愈发挺拔、凌然,衣襟和袖口绣着的金线云纹,随着他的动作,隐隐浮动烛焰一样的幽暗金光。
他手中还握着一只半摊开的竹简,眼神锐利如刀,慢条斯理地将她从头到脚剜了一遭,黑眸中无波无澜,对她仿佛是从水井里爬出来的惨相视若无睹。
姜暖打了个硕大的哆嗦,惶恐中牙齿咬到了舌尖,很痛。
这人是谁,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虽然怕得要死,她还是很没出息,也很勇敢莽撞地将目光在他脸上粘了一会儿。
她看见他长眸剑眉,鼻梁高挺,唇形冷傲,长得十分地俊美,几乎都有些灼目了,只是面色略显苍白,眼下两团乌青淡淡隐现,让他看上去越发显得不好惹。
他的神色肃冷,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称的锋利、果决与阴鸷。
姜暖一时看呆了,嘴巴还紧紧捂着,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半圈,而后就定不动了。
虽然这样形容无比俗套,但她确实是见到了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只是这个最好看的人,看她的眼神有点冷,还有点摄人。
说是在看半个仇人,也不为过。
第5章 回寝宫
姜暖本就有些害怕,他那冷中带恨的眼神,更是让她的惶恐直接飙到了顶点。
她大脑几乎停滞,半晌才注意到手还捂在嘴巴上,连忙哆嗦着挪了下来,垂在身体两侧,指尖微微痉挛。
一时间无人言语,外面雨水击打着窗格和屋檐,发出沉闷而遥远的声音。
她是不是该跪下?姜暖垂下脑袋想,或者拱手行礼?两只手,哪只在前面来着?
她绞尽脑汁回想着先秦时代礼仪,却发现自己脑子里一点存货都没有,根本无从回想。
“醒了?”轻飘飘的声,是秦王率先打破了死寂。
姜暖像被针扎了一下,连忙抬头去看他,肩膀和脖子都绷得紧紧的,可却看见他面容微垂,目光早已不在她身上,而是看着手中书简,问话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