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库里的布匹都有些老气,可能不大适合给公子做玩具,趁着中午回府,臣在集市上买了些新鲜的款式,您看看如何?”他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解释说,蹲下来,双手将布料递过来。
姜暖没料到他竟如此贴心与负责,简直感动得想哭,连忙接过,连连说了好几声“有劳了”。
布料漂亮极了,摸起来也轻盈柔软,带着些微的这个年代特有的粗糙感。
蒙毅腼腆地笑笑,眼睛向下掠过她裙裾上的碎木屑,和地上的一片狼藉。
“那个您这是在做?”他大为震撼。
“风筝,能在天上飞的那种,也叫纸鸢。”姜暖回答得很没底气,磨出水泡的手指往袖里缩了缩。
然而蒙毅并没有继续追问,他歪了歪头,捡起地上的锉刀,问她想要锉成何般大小。
姜暖拿木棍在地上涂画了一下,蒙毅点点头,手中锉刀转了个花样,接着木屑便像盛开的花瓣似的,自刀片下一圈一圈、层层叠叠地坠落,很是好看。
姜暖看呆了,她以前只见过有人削苹果削得如此顺手,花样迭出,万万没想到蒙毅这样鼎鼎大名的历史人物,居然还有如此手艺。
不到两分钟,被她锉磨得崎岖不平、伤痕累累的木块,就蜕变成了她想要的薄厚与大小。
姜暖连忙把其他木块往前推了一把,身后看不见的狗尾巴欢喜地摇了摇。
蒙毅极富耐心地全盘接受,就蹲坐在树荫下认真帮她锉木板,身上不一会儿也落满了木屑。
“你真厉害呀,什么都会。”她由衷佩服道,抱着膝盖蹲在他旁边观摩。
“还好,都是跟兄长学的。”蒙毅十分谦虚,只是提到兄长时,睫毛微微抖了抖,眼里什么东西轻闪而过。
“真好,有你们在王上身边,王上一定很舒心。”姜暖想起了三人亲密无间、毫无保留互相信任的关系,这种关系即便在几千年的历史中,也属于罕见,是一段君明臣忠的佳话。
然而一想到最终的结局,她心里像被抽了一鞭子,疼痛绵延开来。
蒙毅闻言,手中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他把头稍稍垂低,眉骨的阴影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阴郁。
“我比不了兄长,若不是兄长被提拔为内史,王上大约也不会让我以郎官的身份侍奉左右。”他带着一丝苦笑道,恢复了锉刨,动作比方才更用力些,木屑像电火花一样喷溅出来。
姜暖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小小的失落,连忙安慰道:“怎么会呢,我反倒觉得,你与王上的配适度会更高些。”
毕竟历史不会说谎。“出则同辇,入则同席”,说的就是蒙毅。而蒙恬,发光的地方在战场。
不过他好像挺多才多艺的,音乐、书法等样样精通。
“真、真的吗?”蒙毅忽然有些雀跃地扬起脸来,英俊的眉眼淬着金灿灿的碎光。
这样看去,完全就是一个大男孩的样子,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戳心窝子赞扬而眉飞色舞,喜笑颜开。
姜暖用力点点头:“当然是真的。王上是什么样的人,怎会把自己用不惯的人放在身边呢,他定是相当中意你,哦,对啦,王上他近来如何?”
她趁机把自己的小九九插进去。
蒙毅还沉浸在被肯定了的喜悦中,丝毫没觉出异样,他比量着木板的大小,一板一眼回答道:“不大好,经常生闷气,胃口也不怎么样”
姜暖灵机一动,嗖地站起来,提着裙摆蹬蹬跑回寝宫,端出剩下的几块山楂糕,递给蒙毅。
“你尝尝这个怎么样,是我做给扶苏吃的,酸甜又开胃。”
蒙毅微诧,手指迟疑着探出,拈起山楂糕上插着的竹签,挑了一块入口。
咀嚼间,瞳孔瞬间放大,又慢慢缩回。
“这是山楂?”他眼中闪过惊奇与惊艳的光芒,边嚼边问。
“是啊,近来天气热,扶苏胃口也不好,我便试着做了些,他意外喜欢吃呢,怎么样,你觉得王上会喜欢吗?”姜暖满怀期待地问道。
“会的,王上本身就喜欢吃酸的”他话音骤降,眼睛忽地瞪住她,“您您想去见王上吗?”
姜暖怯怯地点了点头,耳朵染上一抹桃色,她捡起根木棍,在地上胡乱涂抹着:“我、我其实也挺担心他的,就是怕他把我轰出来”
那倒不至于,顶多不见而已,蒙毅心里闷闷地跟了一句,面上却只是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继续锉木块。
时间一点点流过,姜暖就这样半蹲着看他劳作,最后连骨架的拼接、粘贴也都一并交给他了,总算在扶苏回来前,赶出了一只歪歪扭扭的风筝。
而她也从蒙毅口中,了解到了王上的作息。
好极了。
第二日,她便决定展开行动。
她知道秦王大概懒得搭理她,也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已然失去了分量,他不恨她已是恩赐,但她必须尽快与秦王减少隔阂,硬着头皮、不要脸面也要上,这可是涉及到了她的生命安全。
在这偌大的咸阳宫内,目前只有他能保护自己。
她只能攀住他这一棵大树。
秦王固然气场可怖,但还处于略显青涩的初级阶段,尚未进化成日后的终极大魔王形态,她还是能提着一颗砰砰狂跳的小心脏莽上一把的。
于是第二天一早,把打着哈欠、嘴里嚼着最后一口小米饭的扶苏送走后,她便指挥着小食堂,忙活了将近一整天,总算在晚饭前,蒸出了一屉形状完美的山楂糕,冷却成型后,切成小块,放进食盒,由秋穗提着,一道往章台宫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