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她深吸一口气,向守门侍卫出示了阿傩的照身,和出来时一样,很顺利地被放了进去。
  王城巍峨雄阔,在夜幕下压迫感更加强烈。她不知怎的,忽地生出一种紧张感,还有一种惶乱感。
  就好像,有只怪兽,正张开大口,在王宫的最深处等着她,想要将她一口吞掉,骨头都不剩,而她恰好又嗅到了这只怪兽的气息。
  这很没有道理,除了弥漫的黑暗和影影绰绰的高大建筑外,她其实什么也没感觉到,可就是有种心里微微发毛的悚然感,仿佛有什么细思极恐的东西被不经意忽略了。
  随着芷阳宫渐渐近在咫尺,这种感觉像火上浇油般倏然强烈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今夜芷阳宫附近巡逻的卫士,好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
  但她没空去细想,只加快速度,一溜碎步往殿门口走去。
  整座宫殿出奇地安静,幸好里面有充足的灯火透出来,就像每晚一样,否则她可能都没有勇气推开门进去了。
  在手指按上门板,门轴传来“吱嘎”一声的时候,她脑中有根弦蓦地紧绷了起来,在脑海深处发出“铮”的一声轰鸣。
  她突然想起来,她以前在哪里,听过那个男人的声音了
  是在刚刚苏醒的时候。
  那时他是王城内巡逻队一员,曾对她的昏迷产生过质疑,并要求靠近查看,最终通过她褥子边上的褶皱判断出她已经醒了,是装睡的。
  那之后没多久,她就遭遇了暗杀,险些丢掉性命。
  不会错,就是他的声音。
  脊背上蹿起阵阵寒意,她打了个深深的冷战,忽然很想落荒而逃。
  然而门此时已经被彻底推开,她本能地迈进一只脚,同时抬起目光。
  然后,她整个人就如遭雷击,僵在原处,甚至连发抖都忘了。
  大殿中央的青铜屏风前,竟挺拔而凛然地端坐着一身玄袍的秦王
  他衣冠齐整,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英俊的眉宇紧皱,薄唇绷成一道锋利的直线,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底攒动着一团黑色的、压抑的怒火。
  一个人只有气极了,才会呈现出这样一副表情。
  姜暖整个人都懵了,一时间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秦王,不是走了吗?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才注意到殿内除了秦王,竟一个人也没有,继而才反应过来,秦王是真实的,他不知为何杀了回来,而自己,也被他当场抓了个现行
  恐惧与惶然后知后觉涌遍全身,将她淹没。她红唇微微张了张,想说点什么,却颤抖得发不出声音,下一刻,身体再也承受不住,无声向后跌坐。
  完了。
  她脑海里,就只空洞地回荡着这两个字,带着无比森然的寒意,将她的骨髓一寸寸冻结成冰。
  第26章 连累
  秦王自案后缓缓起身,腰间剑鞘与案几磕碰出一声脆响,在空旷殿内泠泠回荡。
  姜暖吓得又是一哆嗦。
  她手撑着身后门槛,试图将自己撑起来,然而身体实在太过绵软无力,好不容易撑起来一点,又因为余光瞥见秦王背负着双手,散发极大压迫感朝自己步步走来,顿时悚然,又重重跌坐回去。
  “芈蓉,你做什么去了?”
  他忽然开口问道,声音暗哑中透着股诡异的温柔,继续以极缓慢的步伐向门口逼近。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她心口之上,令她感到一种类似凌迟的痛苦。
  “王、王上”她眼眶微红,颤声唤道,知晓自己这次是真的百口莫辩了。
  她出宫这件事,他肯定已经了然,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折返回来,但直觉告诉她,多半是与她有关。
  是有人告密,还是说
  她脑中一团乱麻,根本无法择出一条清晰的脉络,让她能够顺着为自己稍稍辩解一下。
  地上他浓郁的黑色影子渐渐漫过来,漫上她凌乱铺开的裙裾。她低垂着的眼眸,已经捕捉到了他黑色袍服的一角。
  他就近在咫尺,身上的气息凌冽、浓烈,网一样牢牢将她笼罩。
  这种居高临下的对峙,让她更加恐惧,更加绝望,仿佛她已经失去了任何反抗与挣扎的余地,只能任他宰割。
  她不喜欢,或者说很害怕这样的画面。
  她忍住剧烈翻涌的畏惧,使劲咬住唇瓣,搜刮起全身的勇气,手攀住身后门框,在他面前一点点将身体撑了起来,摇摇晃晃靠在门板上,红唇溢出轻轻喘息。
  “妾、妾是因为在宫里呆着实在烦闷,便趁着王上您不在,偷偷溜出去逛一逛”在攒起的勇气散尽前,她磕磕巴巴回答道,额头很烫,脑子里也很烫,像有一锅粥在沸腾冒泡。
  明显且弱智的谎言,但又不得不说,因为只有它算是勉强能够说出口的。
  毕竟,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弟弟给供出来。
  秦王的夫人,偷偷溜出宫与赵国质子相见,还在同一房间亲密相处几个时辰,这种事情怕是连司马迁都会觉得毁三观,继而兴致勃勃在《史记》上落下一笔。
  “是吗?”他已经走到她跟前,近到呼吸相挨,衣角相缠,“都到这时候了,你竟还在说谎,莫非是想要包庇什么人?”
  他的语气循循善诱,脸色却越发阴鸷沉晦,牢牢盯住她慌乱的脸孔,嘴角因为压抑着狂怒,不时轻轻抽动,连带着腮边肌肉也凸鼓出几道瘦削锋利的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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