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太子沉默一瞬,说:“你平日在家里犯了错,也是这么和父母说话的?”
  裴溪亭摇头,“没有,我爹不怎么管‘我’,母亲一般是罚‘我’抄规矩跪祠堂,没有狡辩的地步。”
  “听起来倒是乖顺,怎么却敢在我面前瞎扯狡辩?”太子说,“莫非比起我,你更怕母亲?”
  汪氏是“裴溪亭”的心魔,是随时随地敲打着他的严厉训诫和家规家法,若真要比较,也许“裴溪亭”真的会更害怕汪氏。裴溪亭摇了摇头,说:“不一样的,且我并不愿意惧怕殿下。”
  太子神色莫测,“为何?”
  “我若惧怕殿下,必定就会有碍于这份惧怕而斟酌、踌躇、隐瞒甚至口不应心的时候,我不喜欢这样。”裴溪亭抬眼看着太子无波无澜的凤眼,“我想对殿下说真话,表真心。”
  太子沉默一瞬,说:“你在上官桀面前不耐而冲撞,在赵繁面前温和柔顺,却要在我面前真心实意?”
  “他们对我有歹意,我对他们是好脸色都懒得给,更莫说真心相待。”裴溪亭说。
  太子说:“你对我不是有所图?”
  言下之意便是:那还希望我给你一个好脸?
  “我想抱您的大腿和我真心想和您好没有矛盾。”裴溪亭看着太子,眼睛里带着笑,那么咕噜一转,“诶,说不准,以后我不主动抱您的大腿,您都愿意庇护我呢,而且不是出自东宫和笼鹤司的威严脸面,而是您的私心。”
  太子看了裴溪亭一眼,又看了眼昏暗的夜色,淡声说:“嗯,是该你做梦的时候了。”
  裴溪亭被损了一嘴也不在意,捧手道:“那我去睡了,殿下晚安……元芳的事?”
  太子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裴溪亭侧身目送太子进屋,忍不住松了口气,又笑了笑。
  *
  翌日,裴溪亭是被敲门声吵醒了的,他翻了个身,很没有精神地撒着起床气,“赶着发丧吗,滚。”
  “莺自语找人给你传信,说看见了马毕。”
  裴溪亭“唰”地睁眼,翻身起床下地,几步出去开了门。
  “喏,”元方把纸条给裴溪亭,“小乞丐送来的。”
  纸条上是秀气的小字,内容简略:【马毕在小春园。】
  “真马毕已经死了,这个马毕应该就是绑走白三的歹徒,尚校尉。”裴溪亭喊了一声,尚西风没答应,倒是把隔壁的太子殿下喊出了门。
  太子俨然早就起了,穿着身简单朴素的凝脂色长袍,头发用木冠束起,美如冷玉。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太子殿下不靠衣装,品起来时却另有一番滋味了。
  气质这玩意儿,真是骨子里头的东西。
  裴溪亭惺忪的眼睛一下就睁开了,又贪看了一眼面前的美色,这才上前递上纸条,说:“假马毕现身,跟着他,有望找到白三。”
  “尚校尉未归。”太子说。
  裴溪亭打定主意要在顶头领导兼追求对象面前表现表现,哪怕没有功劳也得建立苦劳,闻言态度积极地说:“那我去看看,刚好今日帮莺自语赎身。”
  元方去给少爷打水洗漱,裴溪亭回去挑了身袍子,一边穿一边和站在廊上的太子聊天:“殿下,你挑衣服的眼光挺好的,那件水红色的我很喜欢。”
  天色侵晨时,雨就停了,院中一片雨后草木的味道,廊外的紫薇花缀着雨珠,偶尔被风吹落许多。
  太子站在廊下观景,闻言“嗯”了一声,客观地说:“你肤白,衬得上。”
  裴溪亭拿着袜子和小凳子在屋门前坐下,说:“那您觉得我是人衬衣,还是衣衬人?”
  太子听见身后的一系列脚步动静,侧身看过去,裴溪亭正低头穿袜子,右脚还赤/裸着,那脚也生得白净秀气,脚腕伶仃一握。裴溪亭拉着净袜往上,推得宽松轻薄的丝质里裤往上滑去,露出一段纤长笔直的小腿。
  “……”太子目光微晃,收了回来,又转头去看紫薇花。
  花还是那花,却无端有些模糊不清了。
  俄顷,裴溪亭准备好了,正打算出门,却眼尖地窥见太子右袖口的一点黝黑。他走过去,“殿下,你每次捻珠时会念经吗?还是就捻着玩儿?”
  太子摩挲念珠的指腹一顿,偏头瞧了裴溪亭一眼,说:“与你何干?”
  裴溪亭也不在意,捧手行礼,转身走了。
  “主仆”俩出了院子,俞梢云从房顶上跳下来,几步上廊,说:“殿下,咱们去不去?”
  太子收回目光,指尖蹭过一颗念珠,淡声说:“白家那边有鹤影,裴溪亭也对此事颇为上心,我何必去?”
  俞梢云问:“殿下派裴溪亭来宁州,真的只是为作画吗?”
  “作画是他的差事,其余的,他若想掺和,那就随他去吧。”太子顿了顿,“梢云。”
  这三分思忖三分不解四分犹豫——总之就是需要他建言献策的语气如此难得,俞梢云浑身一震,下意识地站得更加挺拔了,肃然道:“卑职在!”
  “这念珠的效用,”太子抖了抖袖子,亮出那串黑琉璃念珠,语气有些轻,“不如从前了。”
  “怎么会?”俞梢云惊得上前,盯着那念珠,“这不是宝慧禅寺的镇寺法宝吗?这么不经用!”
  太子难言地看了俞梢云一眼,说:“这你都信?”
  “不是?那咱们是买到赝品了?”俞梢云愤然,“了言那个秃驴敢坑殿下的钱,等我回去就活劈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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