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那你为何会从李府离开,沦为土匪?”裴溪亭说。
  “这事说来简单。”张大壮垂着眼,“我爹娘死得早,家里就剩个姐姐,她前几年嫁人了,但在婆家受欺负,去年还挨了打,我就抄刀上门,逼得那家写下和离书,将她接了回来。我在李府当护院,她就在家里做女红,拿出去摆摊卖钱,姐弟俩相依为命,但日子倒还凑合。可是今年春天,李达突然找我,说想让我姐姐入李府当绣娘,我一听就知道这玩意不安好心,寻了个由拒绝了,没想到没过半月,一日李达将我支开,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姐已经被骗进李府,被……”
  张大壮粗鲁地抹了把脸,愀然不乐,“我从后门进院子的时候,正好看见熟悉的人拖着草席出来,草席裹得随意,那女人的手从席子里掉出来,手腕上戴着只木镯子。”
  他抬起手,右手腕上也有个木镯子,说:“这是爹娘留的,我俩一人一只。”
  裴溪亭没说话。
  “我记不得当时是什么反应,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冲进李达的院子跟他拼命了。但我怎么拼?”张大壮苦笑,“双拳难敌四手。李达叫来十几个护院围殴我,把我打了个半死,我痛得狠了,抱着自己的时候突然摸到手腕上的木镯子,一下子就清醒了,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死了,否则我姐就得那么躺在坟山上的鸡脚旮瘩里了。我急中生智,立刻假装咽气,好在李达根本没把我这条贱名放在眼里,并没有仔细检查,只叫人将我一裹,也抬头坟山去丢了。”
  “你把姐姐埋葬妥当,就去了大茫山?”裴溪亭说。
  “不错,但我不是自己去的,是被兄弟们捡回去的,坟山离大茫山近嘛。后来我在大茫山养伤,也不敢回到城里,索性也当了土匪。”张大壮笑了一声,“我在兄弟们中武艺还不错,而且认得几个字,渐渐就当了二当家。我这些兄弟都和我一样,迫于生计,无处可去,深恨李达,但我们连入城都得偷偷摸摸,也出不了恩州的地界,又能拿李达怎么样?”
  裴溪亭说:“那你们平时怎么生活?”
  张大壮颇为骄傲地说:“我大哥是飞贼,最会偷,他出去找到那些富商家里偷一次,够我们兄弟活一个来月的!”
  能入城偷盗富商财物再回到大茫山,果然是飞贼,有这本事。裴溪亭想了想,说:“我听说通判苏帆是个颇为刚强的,他从前没有剿匪吗?”
  “这说来奇怪,他还真没有。”张大壮也颇为疑惑,“说句实话,我们在大茫山安分得很,除了偷,其余的什么都没干。本以为通判都不管我们了,但没想到邺京突然就知道我们了,还说我们闹得凶,下旨剿匪。”
  岂止是知道,裴溪亭在邺京听说的是“恩州闹土匪,烧伤抢掠,百姓深受其害”,事态严重,否则宗蕤也不可能亲自跑一趟。
  传闻不实,必定事出有因。
  是恩州这边有人想借着朝廷剿匪吗?还是说,有人目的不在土匪,而是想吸引朝廷的人过来?如果是后者,那又是为了针对谁呢?往好了想,是为了查李达,往坏了想,便是针对朝廷来的人。
  裴溪亭若有所思,说:“你说李达是今年才变了模样,那你在李府当护院的时候,可有发现什么端倪?譬如李府今年可突然多出了什么?”
  “多出了什么?”张大壮想了想,“李达新纳了房姨娘算不算?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那位姨娘,但听说李达尤为宠爱她。”
  裴溪亭说:“那他还有精力强抢民女?”
  “唉,他就是见色起意,再加上有点恶癖,我好多次听见他屋里有女人的惨叫声……”张大壮想起姐姐,不敢再深想,也不敢说出口,囫囵说,“但那位方姨娘在屋子里的时候,夜里就不会有惨叫声。”
  裴溪亭微微眯眼,“是吗?”
  一个好色、有凌/虐恶癖的男人真的会对一个女人截然不同,百般珍惜吗?裴溪亭不大相信。
  这李达突然变了副模样,要么是装了多年突然不装了,要么就是遇到了什么事,裴溪亭更倾向于后者。
  “公子,”张大壮盯着帷幕后的脸,“你真的能帮我吗?”
  裴溪亭说:“当然。”
  俞梢云既然查到了张大壮的身份,却没有其余的指示,便是默认将这桩差事交给他来办,于公于私,裴溪亭都很是乐意。
  “你们的隐情我既然已经知道了,就必然会告知世子,请他为你们做主。”裴溪亭说。
  张大壮微微倾身,说:“那我要做些什么?是去见宁王世子吗?”
  裴溪亭微微摇头,说:“不,我要你继续演这场戏,只是与你搭台的不是宗五,而是我。”
  张大壮挠了挠头,“怎么说?”
  “很简单,将计就计,引蛇出洞,然后,”裴溪亭轻笑,“当面对峙。”
  “我明白了,可是,”张大壮犹豫地说,“那个宗五要是不来,我怎么拆穿他?”
  “这个你不用操心,他一定会出现。”裴溪亭说。
  张大壮思忖片刻,说:“我可以和公子做这笔生意,但是我想知道公子到底是谁,你如此神秘,我这心里真的很不踏实。”
  知道身份就能踏实了?裴溪亭吐槽,但没有说出口,这群人都是大老粗,不是心思细腻的人,再加上走投无路,否则也不会被宗桉那个黑心茶忽悠。
  “我且问你,”裴溪亭说,“当今天下,最凶的衙门是哪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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