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丫鬟是皇后 第56节
刚生孩子那日, 她凭借母亲本能就觉得孩子不对劲,但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而且小婴儿还和国公爷长相神似, 周围人都在施压,逼她认下这个孩子。
十年前, 她还尚且年轻稚嫩, 哥哥徐尚书也还没如今的树大根深,丈夫国公爷又疑似被皇帝忌惮打压。
孤立无援。
身体里、手上, 一颗‘子弹’ 都没有了。
无法,她只能含泪接过那个细瘦的婴儿, 借口孩子与丈夫模样相似,自我欺骗。
可, 当时生产后,她亲自盯着、还摸过抱过。
她的孩子哭声嘹亮, 小胳膊腿儿壮实得很, 哪是这么瘦弱的模样!!
“娘, 我十分确认, 她的脸就长那样。孩儿曾仔细观察过,没有任何贴皮痕迹、变脸切口。我也曾看见过她没有上妆的模样, 跟今天早晨没有差别。”
二公子武嘉斩钉截铁的一句话,打破了徐二娘心里最后的侥幸。
放在腿上的手,渐渐握拳捏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徐二娘深吸一口气,仰头闭眼。
沉默了不知几秒后,她嘶哑着嗓子开口道:“哥,拜托你了。”
微小的烛火照不亮整个秘室,大半个房间都处在黑暗中。
徐二娘话音落下,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从黑暗中缓缓伸出,拍了拍徐二娘的肩膀。
大红色的广袖长袍在烛火的照映下,闪过波光。
坐在右手边的徐尚书,轻轻叹了一声:“终究还是没躲过啊。”
“二妹放心,我已经安排暗二、暗三收拾行李,准备出发了。”
徐尚书多谋智深,早在徐二娘上午派人传信时,就意识到有事发生,当即向宫内递了告假折子。
借口去妹妹家喝新儿媳敬的茶,换了身新衣裳,提脚便往国公府而去。
做戏做全套嘛,穿着破旧衣裳、下午才去妹妹家,那不是一眼就让人看出,纯找的借口。
临出门前,又特意嘱咐随身暗卫里排名靠前的暗二暗三,先收拾好东西,以防万一。
“啊?舅舅,我已经叫暗四暗五去楚州了,都出发两三天了。”
二公子武嘉本来正在喝茶,润润嘴。突然听见舅舅的安排,一口茶水差点呛在喉咙里。
“咳咳咳,舅舅,那啥不会坏事吧。”
二公子武嘉之前那种智慧稳重的样子,在他舅舅面前全都收起来了,就像小书童见了严肃的教书先生。
缩手缩脚的,生怕自己出了乱招,毁了事情进展。
毕竟他可以说是徐尚书一手管教出来的。
武嘉最怕的人不是国公爷、也不是他娘,而是这位隐在暗处的舅舅。
徐尚书的脸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他微带笑意的声音里透露出几分情绪:“不用担心,你做的很好。既然如此,那就只派暗三去吧,给小四小五一点帮助。”
这些暗卫也基本是徐尚书盯着训练的,每一个暗卫都是他的心血凝结。
人到中年,平时上朝,可以看到徐尚书的鬓角已生出丝丝白发。
他一直未婚,比起利刃工具,这些暗卫更像是他本人的血脉延续。
所以偶尔,他也会称呼这些暗卫为小二儿、小三儿、小四、小五······
每一个暗卫都分配不同的职责,从暗二起,往后所有的暗卫都出过外勤,所以这次徐尚书第一时间选择安排,正在附近办事的暗二暗三。
但暗一从不出都城。
也从没人见过他。
国公府的几个主子,只知道徐尚书身边有一个特别信任的管家,性子沉默寡言、手段老练、办事稳重可靠。
府里一切大小事务都由管家处理,徐尚书的贴身事宜也由他来照顾。
甚至其他所有的暗卫都从这位管家手里交接任务。
大家都曾怀疑过,管家会不会就是暗一,但徐尚书不回答,只是神秘地笑笑。
他总是紧紧跟在徐尚书身后,不离半步,这次徐尚书来秘室和徐二娘、武嘉密谈,管家也随在身边。
此刻就站在背后。
“明依,你待会儿通知暗二暗三,计划变化。”
徐尚书侧过脸,对着身后说道,声音很温柔。
与暗卫不同,管家有自己的名字,姓明、名依。
“是。”
低沉的嗓音从黑暗中传来,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多余废话。
二公子一直对这位管家很好奇,明明经常接触,但脑子里总记不住他的样貌。
这会儿,人就在旁边,二公子武嘉有点坐不住,歪着身子,睁大眼睛,想看看管家到底长啥样。
大抵是长辈就在身旁,舅舅和娘都很可靠,二公子下意识地表露出一丝丝少年心性。
“咳!”
徐尚书握拳假装咳了一声,他可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刚才侄子那点偷偷摸摸的小动作逃不过他的眼睛。
听到舅舅的提醒警告,武嘉立马条件反射,收回歪出去的上半身,乖乖坐好。
二公子脸上闪过一丢丢不好意思,端正好自己,摆出平日里正经的模样来。
“娘,舅舅,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嗯···先等暗卫传消息回来,现在不要打草惊蛇。”
徐尚书敲了敲指尖,思考片刻说道。
“嘉儿,你继续装作没看出任何东西的样子,平时多观察观察。”
二公子认真地点点头。
“二妹你······唉罢了,你先稍微试探试探她吧。不要多说,就问问她以往在楚州城的生活吧。”
徐尚书本来是打算同样让徐二娘忍住的,但看着妹妹眼里闪烁的泪光,终究还是不忍心,叹了一口气。
算了,就让她去跟那个丫鬟接触接触吧,这么多年,辛苦她了。
“哥······”
徐二娘的眼泪夺眶而出,天知道这十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每时每刻,只要看到小女儿,她都会想那天在温泉别庄到底发生了什么。
背后到底是谁,要做什么,为什么。
这些年她变得越来越慎重低调,去年冬天听到国公爷说找到亲家时,第一反应也是有人要害国公府。
年轻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也曾任性跳脱欢快。
无拘无束的,多美好啊。
一切改变的根源都在于此。
知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徐二娘很快止住眼泪,拿帕子擦干痕迹。
“就这样吧,快到午膳时间,再不出去,外头该起疑心了。”
徐二娘整理好面容妆发,起身按开秘室的机关。
机关出口处设了一道假墙,四周还种了枝叶繁茂的大树,挡得严严实实。
第一道机关打开,只是开了一条细缝,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判断有没有人埋伏在外。
徐二娘先仔细瞧了,确认外头无人,又与在外头望风的银枝对了暗号,才挤身出去。
银枝也是暗卫之一,排行第七。
接着二公子给舅舅行礼,也乖乖随着出去了。
徐尚书留在最后。
透过机关门打开的那一点缝隙,徐尚书望着湛蓝的天空,呢喃低语:
“风雨欲来。”
“爷,外头凉。”
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伴随一丝哑意,像是不常开口的干涩。
一件厚实雪貂毛披风轻柔地从后往前拢在徐尚书身上。
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暖意,徐尚书微微松开绷紧的神经,往后靠去。
“十年啊,太累了······让我靠靠吧。”
徐尚书闭起双眼,面上难得露出些许疲惫。
明依不言语,默默守护怀里的人。
秘室外。
走在游廊里的徐二娘魂不守舍。
“银枝,你说······该不该,要不还是······”
徐二娘一会拿不定主意,一会又说让银枝现在就去把丫鬟喊过来。
乱得很。
人都是这样的。
辛苦煎熬多年,即将要面临结果时,大部分的人都会手足无措。
比如考前紧张、近乡情怯。
少有人能逃出这个定律。
徐二娘再沉稳,面对自己挂念了十年的女儿,终有几分无措。
虽然还不知道她是不是,是真是假,事情到底真相如何,但看着这份如此相似的脸,徐二娘又紧张又激动。